长安,昆明池畔。()

    一座简朴的宫殿中,刘协忽然打了个激零,坐了起来,冷汗涔涔,眼神惊恐。

    当值的陈群应声走了进来,关切的问道:“殿下,怎么了?”

    刘协怔了怔,缓缓的摇摇头。“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

    陈群眼神一闪,轻声笑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殿下这是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才好。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不足,会有影响的。”

    刘协转过头,打量着陈群。陈群面色从容,眼神淡定,不卑不亢的迎着刘协的目光。两人对视了片刻,刘协忽然笑了,指指榻边的坐席。“长文,你坐,我们说说话。”

    陈群应了,在榻边坐下,拱着手,一副恭聆圣训的架势。

    “长文,你说说看,陛下从玄冥海归来,滞留弹汗山不归,又对国事不置一词,这是什么意思?”

    陈群沉吟片刻,不答反问:“殿下以为,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殿下监理国事的功过如何?”

    刘协苦笑一声:“是功还是过,这个我说了不算啊,陛下说了才算。”

    “可是殿下心里总有一个自我评价吧?”

    “这个么,当然是有的。”刘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其他的事,我不敢说做得有多好,至少没什么大错。唯独关于剖鲧吴刀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欠妥。”

    陈群追问道:“如何欠妥?”

    刘协沉默良久,惭愧的低下了头。“顾虑太多。不够担当。当时看起来是滴水不漏,现在想起来,诿过臣属,有失为君之道。我身为监国,受陛下保管剖鲧吴刀的重任,理当像司空一样挺身而出,与戏志才周旋。纵使不敌,也不能将责任推给其他人。”

    陈群点点头。“臣也是如此想。”

    “是么?”刘协转过头,打量着陈群,眼神中全是自嘲。陈群也是这么想。别人大概也是这么想。可是在我自己主动承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对我说起这样的话。他们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对我非常鄙夷吧。皇兄没有归来,他们不得不掩饰自己的心思。现在皇兄归来了。他们没有必要再掩饰了。

    “是的。”陈群仿佛洞悉了刘协在想什么。眼神却依然平静。他不紧不慢的说道:“由此可见,殿下虽然聪慧过人,却依然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

    刘协愣住了,不明白陈群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安慰我,还是鄙视我?

    陈群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殿下,像陛下那样十余年懵懂,一朝悟命就脱胎换骨的毕竟是少数,而且他拥有巨龙,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的优势,即使殿下与他是兄弟,也不能相提并论。有汉四百年,能够孵化巨龙的天子唯陛下一人而已。殿下如果以陛下为标准来衡量自己,自然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以陛下的标准衡量臣子,则满朝文武皆是朽木。”

    刘协心中一动,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将陛下这样的天生圣明排除在外,殿下能以稚童之年做出这样的成绩,足以和历史上的任何一位明君相提并论。殿下又何必自责若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臣等之所以一直未尽忠直之言,并非想做乡愿,而是希望殿下能自明自悟。只有殿下自己明悟,才是真正的知错,才能真正的悔改。”

    刘协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