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丑时,人间的家家户户已进入了梦乡,天边的云卷云舒却不停歇,天色也在风云变幻中愈加黯淡。

    天空中,那窄窄的弯月高悬,就像一片儿柳叶似的,细瘦的月光朦胧清淡,看起来不甚清晰。月儿旁有一圈更加浅淡的光晕,细看似乎有些红又有些紫,这光晕想必就是月晕了。

    这月晕有种绰绰约约的梦幻感和诗意的美,瞧着倒是挺迷人的,当然,这得忽视周围这冻死人的冷空气。假如这是江南的月夜的话,雾霭最深处也是南方温和湿润的晚风,拂过杨柳杨柳依依,吹过江水江水粼粼,决计不是如今这般,冻得人直打哆嗦,更不要提那摇头晃脑的树和几近结冰的河。

    而且——

    民间俗语有云,“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看如今这天色,想必明日午后定然多风。

    对于明日要出发的人来说,也不知这大风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了。

    哦,不对,仔细算来,不能说是明日,该是今日了。

    无风跟着百里臻的身后,朝镇北将军府的西院主屋走去,这是如今他家殿下下榻将军府暂住的地方。

    百里臻无风主仆两个,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是以,这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二人在黑夜中压住了脚步声,仿佛脚不着地在廊上飘过一般。这一路上除了阵阵风声呼啸,再没别的声响,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寂静。

    甚至是有些让人窒息的沉寂。

    无风不是无言,没有他那个满嘴跑火车的癖好,很多时候,他习惯去做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跟在自家殿下的身后。只不过,眼下这种窒息的沉寂,让他也有些受不住了。

    很显然,百里臻的心情不太妙,就像是那已经起了却还在酝酿着更大动静的大风。

    在确定了东裕那两个人的行踪之后,他周身的气息便越来越沉。

    尽管他们所处位置不同,所思所想不同,但从外交的角度来说,东裕那两个人这样的操作,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东裕要进北翟,必须要经过大汉。

    上次,在两个多月前,他们二人在没有过礼部没有递国书的情况下,便悄悄来他们大汉京中,还被他们家殿下正好撞破,无风便觉得他们这样做,无异于挑衅。

    是以,百里臻也故意刁难,算作送他们一个小小的警告。

    只是没想到,两个多月后,居然又一次接到了前方传递的情报,密报上说,这二位大爷,居然已经悄悄入了北翟,与他们一行,正所谓是殊途同归。

    他们殿下一行是过了明路的——当然,这也与他们自己的后续计划有关,而东裕的这二位,则是悄咪咪地过了国境线,等发现的时候,居然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真的很难想象这,两个人如此骚操作是否是故意为之,故意和他们对着杠什么的。当然还有种可能,那就是,这俩人其实是他家殿下的狂热爱好者。

    不能吧。就他家殿下和那位容姓太子见了面就要剑拔弩张的架势,这是死也不可能的。

    不过,无论他们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的,哪怕东裕那二人此时先他们一步进入了北翟,于他们自身而言,殿下是不能后退的,他们也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关头认输的——哪怕双方除了目的地都是北翟之外,并没什么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