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饮了一口茶,方道:“你恨朕吗?”

    “恨。”冯嫽直言不讳。

    “那你为何应募出使西域的使节?”

    冯嫽揣测武帝是怀疑自己有暗通西域各国的可能,遂道:“陛下杀光我冯家男丁,我与陛下有深仇大恨,但我出使西域并非为了陛下,而是为这天下的百姓能安居乐业。一城从有人开始,但一城之繁荣却是从市集开始,而市集之地乃是商贸之地,商品在此互通,产生利益来往。”

    武帝曾多次出宫,凡有市集之所,周围房屋皆精美雅致,人烟稠密,无市集之所落后肮脏,人流稀少。不过此时他还未明冯嫽此语何意,也未找到与出使西域相关。

    “我观中国东南两方为大海所阻,北为草原,西为戈壁沙漠,唯有这西与北是大汉能通达之处。如果能联通西北,与西北诸国经贸来往,大汉的丝绸、瓷器、茶叶能进入西北,西北诸国的良驹、香料、珠宝进入长安,那么这一条联通之路日后将会商贾云集,为沿途周边百姓带来无数机遇。”

    武帝手指捏住竹简,他听得入迷,不禁捏碎一枚竹简。

    “如今匈奴占据北方草原,又渗入西域,占据雍凉两州,切断大汉与西域的通路,并将西域诸国变成自己源源不断的战略补给线,这对大汉非常不利。所以,我在幼时便接纳逃难而来的胡人,学习他们的语言,了解他们的风俗人情,以及这西行路中的地貌。”

    武帝始终保持沉默,如果面前的女子是个男人,那将是他罕见的对手。

    李延年见武帝出神,便出来令宫女送上果品,他料得武帝会与冯嫽长谈。

    半晌武帝嘴角牵动,笑意涌现,道:“原是朕多虑了,以你本就不该为私仇所缚。如果朕不是一国之君,朕也愿意与你同往西域。你书中所说,在西域,羊比天上的云还要多,高山在炎热的夏季犹有积雪,朕真想去看看。”

    “只要东西坎途变通途,陛下这愿望也未必不可实现。”

    武帝心神动荡,起身站在冯嫽身前,将她扶起。“过来,与朕同饮。”武帝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奉于冯嫽。

    冯嫽接过,一饮而尽,而这时衣袖从腕处滑落,两条手臂竟是布满累累伤痕。

    武帝眼睛瞪大,抓住她的手臂,道:“是在掖庭留下的?”

    “都是过去。”冯嫽搪塞。

    武帝也不再追问,依旧与冯嫽同饮美酒,同食果品,稍后李延年送来膳食,约摸两个时辰后冯嫽才告退。

    这厢武帝余兴未尽,他因看使团名额,除冯嫽外皆是男性,便令李延年选两名宫女送给冯嫽,明日一同出使西域,沿途照顾冯嫽起居。

    “陛下,两名宫女已送到冯府。”稍后李延年来回复。

    武帝聚精会神翻阅《天元记》,李延年正要退下,武帝忽又叫住他。“把冯嫽的族人放了,令她们自便。”

    “好,臣这就去办。”

    “还有,掖庭中凡有欺侮过冯嫽之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不许任何人求情,谁求情一并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