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风声涌动,飞石乱走,密布的阴云逐渐散开去。当一切归于平静,重华立在那里,满眼皆是愤怒与绝望。他的楠木棍上,沾了一片鲜血,只不过那血并不是他自己的。

    他恨自己无用,抵挡不住回天门的人。更恨自己来迟了一步,眼看着云儿被人带走。

    如果他来早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将她救下?

    重华身旁,是倒下的黑穹。他双眼圆睁,死相惨淡。

    再一旁,传出一个男子的哽咽声。重华被这声音拉回来,看着堂堂司天官抱着自己师父哭泣的样子,手里的楠木棍握得越发得紧。

    无契老先生离去了,此时的他已经没了呼吸。郃下苍白的须发上,还沾着缕缕鲜红。额上一如既往地沟壑深纵,只是他那沙哑的声音和洞若星辰的眸子,今后永远也见不到了。

    一个在六域大地上存在了几十年的司天人,便是以这种方式和他的司天之术彻底告别。

    重华能明显听出,墨祥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抑制之下,是他难掩的痛心与愧疚。

    墨祥的手上握着一份手书,那是刚才无契交给他的。可是现在,墨祥不敢打开,也不愿打开。他只记得师父对自己说得最后一句话我虽名唤无契,可这天地之间,不过也只是一纸契约,哪里有真正的‘无契’!自有六域以来,司天人传百余代,可真正的通达天地,又有谁能做到呢……

    墨祥不太明白师父的话,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会说这些。可每一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师父说话时的神态,他都烙印在心。或许,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弄知也已是泪流满面,眼眶绯红,他看着已无呼吸的无契,不知为何,就是想哭。

    许是这老头子此前对弄知太好了些,以至于在无契落下最后一口气时,弄知竟然感觉到无契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最终,确只是投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话也没有了。

    而此刻,几乎身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着,焦急、绝望、愤怒、无奈,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在他们脸上。

    短短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没有人能这么快接受这一切。以至于好几天过去了,整个王宫依然还陷入一片死寂。

    “司天官,我有一个问题。待我将此事弄清楚,便可毫无顾忌地去找云儿。”是夜,王宫西居门外,重华站在墨祥身后,叫住了他。

    西居内,牟氏还住在这里。没有人敢告诉她,卿云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都不知道,那日带走卿云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所以,重华和弄知索性什么也没说。但牟氏并非什么都察觉不到,此刻从西居里正隐隐传出一声声低咽。伴随着阵阵低咽的,是弄知轻言相劝的声音。

    “你说。”墨祥停下脚步,先是转头看了看西居内的方向,眼中略过一丝感同身受的目光。他似乎在这几天之中变得苍老了许多,转身之时竟有一丝无契的影子。

    重华走近了几步,神色颇为郑重。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困扰了许久,如果这次从域南回来异常着急,他或许在路上就问了。

    “你们司天人世代相传,六域的下一任司天人,是不是……云儿?”

    这个疑问重华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生出的,许是在祀宇大典上,重华发现墨祥也能唤兽,和卿云从小身上的秘密是那么地相像。

    可重华不敢确定,他也不愿相信,云儿会是下一任司天人。以前似乎听墨祥说起过,已有的这百余代司天人,皆是男子。

    墨祥眼中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即变成一抹苦笑。“你为何会有此疑问?”这句话刚一出口,许是墨祥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又摇了摇头,十分利索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