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趁着大夫还没来的时候,匆忙换了半湿的裤子和鞋子。家里如今的情况,无论如何禁不住她再病倒了。

    兰姐儿帮她找鞋子出来,安慰她:“你看着细伶伶一个人,比我身上的肉还少,反倒从没见过你生病,可见大娘怀你的时候,底子打得好。”

    恒娘系好裤带,摇头说了一句:“你不知道,我是不敢生病。我娘怀我的时候……”顿了顿,脸色一沉,没再说下去。

    正好楼下传来翠姐儿的声音:“仲秀才,你来找恒娘?你等一等,我替你上去告诉一声。”

    恒娘一边着忙套干鞋袜,一边闪过几分犹疑:在窗下看见仲简已是小一刻钟前,他便是只蜗牛,也早该挪进她家大门,怎么这会儿才走到门口?他白天才刚冤了她,这会儿又来干什么?赶尽杀绝?私刑逼供?

    不过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娘的病,没法分出多余精神对付他。也就这么想了一想,便丢开一边。疾步下楼梯,迎着郎中上了二楼,至于大门口笔直站着的仲简,她只当没见到。

    薛大娘的病这些年一直是邬郎中在看,恒娘与他早已相熟,见他神色比平日凝重,一颗心提到嗓眼上,手指尖发麻。

    邬郎中看了薛大娘的面色、眼下,急忙从药箱里翻出一颗乌紫色药丸,纳入大娘舌下含着。这才有功夫把脉,皱眉说道:“从我接手令堂以来,竟是从未见过这等凶险情况。”

    开方的时候,提笔看了看恒娘:“这回方子比平时不同,有几味药物,价格贵了些……”

    恒娘截断他的话:“郎中只管用药。”

    邬郎中点头,落笔一气呵成。恒娘忙让兰姐儿去照方抓药,一边静听郎中嘱咐:“这几日防着夜里盗汗起烧,温热水备齐,日夜不要离人。最最要紧,不要让你娘情绪激动,动怒伤心受怕,一概禁绝。”

    叹了口气,有些责备地看着恒娘,“这几年,看你比小时谨慎懂事许多,怎么这次又翻了老毛病?我早告诉过你,你娘这病,禁不得你跟她顶撞。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拿你当命根子一样,你有什么不能顺着她的?”

    恒娘低眉,并不辩解。眼角鼓胀,酸痛得厉害:她也不过只有大娘一个亲人。她是大娘的命根子,反过来又何尝不是?若是她娘一日撒手,茫茫人世,她又还有什么依赖?

    自从十三岁那年,明白这道理之后,她再不曾跟她娘拌嘴吵架。

    邬郎中不能久留,恒娘奉上诊金,送他到门口。邬郎中见了一边站着的仲简,十分奇怪,打量几眼,临走忍不住低声问:“恒娘,可有麻烦?要我去跟巡铺说一声么?”

    等他不放心地走了,恒娘回头看着仲简,淡淡道:“仲秀才有事?不好意思,今日家里忙乱,不方便待客。”

    “大娘生病?”仲简想起那日坐在门口替他补衣服的病妇人,这问里有些真诚关心。

    恒娘默默点头,眼角又干又涩,忍不住伸手揉揉,没什么力气跟他吵架。仲简望着她通红眼角,下意识问道:“你……还好吧?”

    “还撑得住。”恒娘看他一眼,他怎么还不走?

    仲简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尴尬:“恒娘,绿矾的事情,我一时不察,冤枉你了,对不住。”

    “皇城司办案速度挺快。”恒娘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又揉揉额头,今日身心俱疲,不想跟他理论。“好了,你有空跟顾少爷说一声,让他备好这几日工钱,我有空去拿。仲秀才若是没其他事,这就请回吧。”

    仲简见她淡淡点个头,转身就要进去,连忙问道:“你不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