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娘掉头看去,莫大娘匆匆走出来,一张长脸冻出冰渣子。

    “自是回我自己的家。”恒娘伸手解掉身上嫁裳,又摘除头上华饰,一并放在旁边案几上。口中说道,“大娘来得正好,这些物事都是莫家所备,此刻一应奉还。大娘可着人看看,并无损坏。”

    莫大娘不去看那一摊东西,只盯着她,一脸怒容:“哪有新媳妇前脚刚到夫家,后脚就回娘家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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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家这头亲事结得一波三折,原本已经打算散了的街坊重又围过来,还有悄悄打发人回家去呼亲唤友的,再加上莫家自己的厨子仆娘,请来的乐官□□及茶酒上人,重又将个正堂挤个水泄不通。

    谁也不知道屋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形,然而各种谣言已然满天乱飞。

    有说莫家少爷见到新娘子,兴奋难抑,两脚一蹬,呜呼归西。叹说这喜冲得太大,莫少爷无福消受,反而给冲没了。

    有说莫少爷早就已经是死人,莫家看人家小娘子年小面善好欺哄,白赚了来替他家死鬼守寡。

    又有说莫少爷被冲喜救过来了,反而是莫员外欢喜太过,一下子背过气去。

    正口沫横飞,莫衷一是,又听到新娘子闹着要回娘家,各各精神大振。虽是时辰已晚,却全无睡意,瞪大眼睛,等着看莫家这场亲事到底怎生收梢。

    莫家是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堂屋正对大门,里头闹嚷着,门前街上却悄无声息过了辆华盖马车。听到这头喧闹声,车中有人轻启绣帷,一眼见到被丢在外头,无人顾及的花檐子,上头一朵硕大芍药在夜风中一颤一颤,不禁轻“咦”了一声。

    片刻之后,马车停下,一名黄衫少女跳下车,径直往莫家门内行去。

    此时往莫家去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些本已回家的街坊接到消息,又三三两两走来,都想探个确信。若是红事变白事,街坊们也需早些备下助丧的赙仪。

    这其中便有个刀锋样的英俊男子,本是不经意从旁经过,见到那辆马车,停下脚步,眼廓微微眯缝,锐利目光朝四周一转,也随着一众婆娘闲汉,进了莫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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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屋之上,莫家下人原本忙着把红事摆设撤走,谁知恒娘横插一杠,莫大娘与她对峙,竟不好再收拾。

    于是那对龙凤喜烛仍旧燃着,大红囍字兀自贴着,一通红光映照下,原本该是婆媳的两个女子彼此对面而立,一人冷面成冰,一人微垂眉眼。

    恒娘态度虽恭顺,言辞却并不容让:“若依大娘所言,敢问大娘,媳妇的夫君何在?常言道,女子出嫁从夫,只要大娘唤出媳妇的夫君来,媳妇自然跟他回家。”

    “你……”莫大娘语塞,手中捏紧帕子,缓缓坐下,眼神闪动,冷然道:“你既已拜了天地祖宗,便是我家的人。便是你夫君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改嫁,也得等三年孝期满。哪有你夫君这头刚咽气,你就回娘家的道理?”

    这算是承认了莫家少爷已死,四周顿时响起低低议论声音。

    恒娘轻笑一声,柔声道:“我的好大娘,与我拜天地祖宗的那位姐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你要请了她来,让我与她天长地久,夫妻和美,我倒是没意见,就不知衙门里的官爷,容不容得下这等古怪稀奇之事。”

    旁边有人笑,有人七嘴八舌插话:“岂止是古怪稀奇,那是大大的扰乱纲常,官府断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