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渚紫笋清香扑鼻,崔扶风小口小口品茶,脑子里迫切思量着应答之语,杯里茶水喝完,搁下杯时有了主意,笑道:“崔扶风性情与睿郎不同,激流勇进,狠绝强硬,学不来他的谦和宽容。”

    陶柏年哈哈大笑,“你倒不糊涂,眼下齐家情形,你若是齐大的性情,下奴都能骑你头上,更不说外头镜商。”

    崔扶风笑了笑,不附和也不反对。

    陶柏年接着又道:“齐大受人爱戴,美名在外,其实我是瞧不起的,一个制镜世家家主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制出绝美铜镜,为家族为镜工谋福利,是否被人畏惧被人厌恶,无需在意。”

    人活在世上,哪能不在意人言。

    崔扶风将齐明睿和陶柏年对比,齐明睿谦谦君子,行事端重雅正,无一不符合礼仪规矩,可她却觉得陶柏年的说法有道理。

    陶柏年扬眉看她,不可一世的骄傲与手握乾坤的自信,气势咄咄逼人。

    崔扶风极少见过这种神情,并非女儿家见的人不多,而是这是完全掌控自己命运才能有的气势,门第、样貌、经历等等许许多多外在的内在的因素迭加而成的气势。

    它让人不由自主臣服,屈膝。

    崔扶风垂下眼睑不去直视,思量着怎么说服陶柏年帮齐家。

    陶柏年默默看她,唇角越翘越高,忽地道:“当日崔二娘跟齐大法华寺桃林相遇时,某也在。”

    “啊?”崔扶风一头雾水,抬头愣望陶柏年片时方明白他说的何事,脸庞霎忽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气,身体哆嗦,嗓子都是抖的,“那日我跟睿郎见面,陶二郎一直在一旁看着?”

    陶柏年摊手:“非是某故意偷窥,只能说二位太过忘情。”

    崔扶风伸手抓起案面茶盏。

    “等等,柏年给你满上茶水。”陶柏年叫,嘻嘻笑,提起茶壶往茶杯里注茶,“热茶兜头泼来,柏年脸上茶水淋漓,崔二娘瞧着才快意。”

    崔扶风哪还泼得出去,死死捏着茶杯,半晌,扬脖,一口喝干。

    “多谢崔二娘手下留情。”陶柏年哈哈大笑,啧啧道:“桃林那种所在人来人往,实非约会好地方。”

    那之前,她跟齐明睿并无往来,齐明睿想见她,又哪有避人耳目的地方。

    想起自己跟齐明睿四目相望时,陶柏年就在一旁津津有味看着,崔扶风面上赤红更甚,几乎滴出血来。

    陶柏年目不转睛看着崔扶风,他与齐明睿并称湖州双璧,常常被人拿来比较,齐明睿声名比他好,他并无不服气,却着实不喜齐明睿性情,齐明睿脸上总带着温柔笑意,待人谦和,凡事多有尽让,不似凡人倒像神仙,飘飘渺渺,崔扶风是齐明睿喜欢的人,另是一番性情,好生有趣。

    陶柏年觉得往后日子不寂寞了,除了铜镜,他似乎可以小小地分出一些心思来琢磨这位齐家新任家主。

    崔扶风深吸气,眼下不是恼羞成怒的时候,陶柏年已知自己前来所为何事,还愿意接待,应是有希望说服他的,只是他滑不溜手闪躲挪腾,若单刀直入被拒绝了就没挽回余地了,还需得迂回曲折,从他在意的地方打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