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学很谦逊,除了问向岳屏的病情,多数时候是听向岳屏说。她听出来了,向岳屏是在告诉她,自己生活很幸福,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可以问候,无须同情。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微妙。

    挂断视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蒋湘峰赶紧出来圆场“时候不早了,你们从上海赶过来也辛苦,今天就到这,咱先休息。有空再聚。”

    散就散了。相见难,散去易。同学的感情,应该是纯洁的,没有功利的。但多年之后,遇到不同的人,见过许多的事,心境都会变化。没有一成不变的感情。最善变的其实就是感情。

    星星挂在天空,亮晶晶,眨眼睛。微风徐来,湘江闲适,气候宜人,这是一年之中美好的季节。走过湘江,走过母校,走过不能忘怀的大学岁月,蒋湘峰进入了梦乡。这是一个美梦。有一句诗切合蒋湘峰的梦境明月装饰了你的窗棂,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激情似火的大学时光,徐徐拉开帷幕。晚饭后,他一个人又到校园里走了一圈,他的生活里,这将是一个重要的地方,他读的是七年制本硕连读班,这意味着,他将要在这里至少度过最宝贵的七年,如果他有这个能力选择继续留校攻读医学博士,这里就会留下他十年的足迹。十年,足以让一个翩翩少年成长为医学专家,他喜欢这样的称呼,医学专家,医学博士。蒋云剑听到内心的呼唤,我喜欢这里。

    第二天,蒋湘峰又约了几个大学同学,带着蒋云剑去拜访了自己的几个老师,少数老师现在还活跃在课堂、临床和科研一线,成就斐然,令人望其项背。学生们的拜访,让老师惊喜,老师对学生如数家珍,对蒋湘峰也记得很清楚。往事仿佛历历在目,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的许多老师已经退休,有的颐养天年,有的却已经作古,大家唯有唏嘘时节如流,岁月不居。

    蒋湘峰工作很忙。慕名而来的,熟人介绍的,门诊偶尔遇见的,数不胜数。这个世界,要的就是名气。各行各业,要的就是名气。

    蒋湘峰无法面对向岳屏。虽然已经做了一个疗程的化疗,但她还不能完全排除癌症的侵袭。化疗也好,放疗也好,都无法完全将癌细胞排除在生命之外。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还能够和那个爱你的人在一起说话、聊天、嘻嘻哈哈无所畏惧的人生遇见,生命就是你说好我也说好,你说胡说八道我也跟着说胡说八道的遇见。那个人,就是你生命中的遇见,就是无法离开无可离开的人。她就是你的爱,就是你一万个不能离开的人。

    蒋湘峰每一天都赶急赶忙看病人,看完之后,就去看向岳屏带大家做太极拳。蒋湘峰也知道,一个普通的太极拳,不可能改变癌症病人的命运,但在他还找不到改变癌症病人命运的办法的时候,谁能给出比太极拳更好的办法?没有了。绝对没有了。

    这天,蒋湘峰在即将下班的时候,有一对父女引起了他的注意父亲年龄不太大,三十五岁上下,女孩不过十岁。这样的父女,要么不来,要么无法挽回。

    果不其然,女孩的表情极为痛苦,急急的吐,让蒋湘峰无法释然。临床上的呕吐,就几个事,要么是颅内高压,要么是胃肠道疾病,要么的心肌梗死的先兆症状。

    蒋湘峰问家属“除了吐,还有什么症状?”

    家属说“没有了。”

    蒋湘峰扫视家属,再问“除了吐,还有什么症状?”

    家属慌了,认真回忆“真没有了。”

    蒋湘峰转向小女孩,测血压,听诊心肺和肠鸣音,叩诊腹部,并没有发现胃肠道和心脏有什么问题。他眉头紧锁,难道是颅内有什么问题?如果这样的小女孩,颅内有问题,很有可能就是占位性病变,这样的病变,在临床上非常棘手。他想到一个可怕的病髓母细胞瘤。蒋湘峰的心在颤抖。九岁的小女孩,患上这么严重的疾病,存活率非常低。

    看到医生紧皱眉头,小女孩的父亲也着急,忐忑不安地问“医生,没事吧?”

    蒋湘峰问家属“你家孩子这几天有没有往后面摔跤的情况?你看到过吗?”

    家属说“有一次,前天我看到她摔跤了,但没有看到她是怎么摔下去的。问她自己,也说不知道为什么摔跤,是怎么摔下去的。医生,摔跤跟她的病有关系吗?”

    蒋湘峰心下一惊,大约就是髓母细胞瘤了!他实在不忍心将这个判断说出来。作为医生,他自己有时候感觉很无奈,他也真想自己能像一些小说或者神话里的人物一样,拥有异能,画一碗水,或者手一指,或者吹口仙气,就能将患者的病治好了。他对家属说“建议你带孩子先去完善检查。我把检查单开了。有的检查要每天上午才能来做。”

    开检查单的时候,蒋湘峰看了一眼门诊病历,小女孩姓何,单名一个香字,叫何香,今年九岁,是向岳屏学校的学生。

    蒋湘峰很想告诉何香家属,髓母细胞瘤是大脑内胶质瘤,堵塞第四脑室,引起脑水肿、颅内高压、往后面摔跤,病情发展迅速,存活率极低,即便是做手术,也不能像其他肿瘤一样,可以全部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