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苍蝇，你手还挺快的，今天收获了不少吧？”
“你管人家孩子收获了多少，可怜见的，他自己挣饭钱，你又不是他爹给养他。”
“那是。这孩子瘦归瘦，跑得贼快，也不知道这几年跟着队伍捡了多少积攒呢。要是我儿子我赚了！”
经过昨日一场厮杀，七里坡的战场正在紧张的收尾。前面的后留军士快速的把伤亡死尸抬走，当然也会顺手把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搜罗一遍。贴身的念想物比如首饰什么的最受欢迎，好存好出手，捡到的人会对着死人念声好走去投胎。再次一点的就是身上的盔甲，手中的武器，好的留下来，次的带不走就顺手一扔，自然有后面的拾荒队伍打扫。
朱樱樱就在这群拾荒队伍里埋头搜索。这是一群由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七八个老妇夹带着几个瘦得像猴子的孩子们，忙碌的把破的头盔铠甲鞋子武器全部翻捡出来，只要有修复的可能就扒拉到自己背上的大筐里，没人发出一点声音。朱樱樱并没有这样做，她背上的筐只有浅浅的一点东西，正抬头四处打量。
“小苍蝇，你不赶紧的，打量什么呢？”戴着灰色头巾的老妇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
“钱婆婆，那边还有几个红缨子的，没被拖走。”朱樱樱抽了抽鼻子，准备低下身子爬过去。
“你不要小命了，那边距离城头那么近，被看到了一箭射死你。听婆的，赶紧把这些背回去，总能换几个饼子。”
“婆，没事，我看了，城头这会儿巡逻的旗子歪着呢，他们肯定在歇息。我去去就来。”
老妇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她，这外号“小苍蝇”的家伙就哧溜出去了，连筐都扔一边儿去了。
红缨子是敌方那边小头领的帽子装饰物，红色的一点穗子挂在上面，大概率会把弓箭吸引过去，这大概也是这南边主子节节败退的原因了。朱樱樱叹了口气，皇帝远在南边发号令，死的都是这些兵士，还有城外的百姓。如果不打仗，如果不打仗，她爹娘还在，家也还在，她也就不用在这里摸人家死人的脑壳了。
果然过来没有错，小头目大概也是个狠人，出来打仗身上竟然还带了几块碎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临时刮来的。朱樱樱趴在地上，一点不带停顿的把小头目身上摸了个遍，又摸到了一个脱线了的荷包，里面放着几颗麦芽糖，都粘一块儿了，不过好歹是糖不是。
爬回去的时候，她嘴里叼着那块糖，瘦得剩张皮儿的嘴巴凹凹凸凸的鼓起来，像是没摸到什么好东西在生气的孩子脸。银子被塞在身上常绑着的小口袋里，手上拖了套新鲜的刚从主人身上脱下来的皮甲，脚上套了双皮靴子，算是收获颇丰了。
“哟，这死孩子，就是贼。”另外一个妇人一看樱樱回来了，眼睛都瞪大了。皮甲比平常的藤甲木甲值钱多了，也轻便好带回去。最好的是锁子甲铁片甲，可惜那种甲连小头目都混不到一套的，都是骑马的那种指挥穿的。日常也死不了一个，就算死了，尸身也很快就被本阵营的人抢回去了。
朱樱樱还是不吭声，低头跟在前婆婆的后面，一手皮甲一手筐的往回走。钱婆婆是个细致人，她自己的筐里塞满了一切见到的她觉得可以用的破烂，还把麻布片儿草绳头头甚至看起来整一点的木头都塞樱樱的筐子里了。七八岁以下的孩子，在这个队伍里，是会被格外照顾的，即使在这个战乱年代，说不准谁哪天就没了。
“小苍蝇，麻布片攒了有多少了？洗干净了婆婆给你缝件甲甲。你那皮鞋不错，别被人抢了，多抹点泥灰在上面。木头块你堆那边，晚上生火好用。”碎碎念的老妇人，总是让人想到南方小院里，自己的那个亲婆婆。不同的是，那个婆婆有一双发出香豆子气息的手，而眼前这个妇人，手上全是裂开的口子。
“婆婆，我还扒拉了件棉马甲，你看。”朱樱樱怕老妇人费眼睛给自己缝衣服，赶紧解开外面的补丁摞补丁的外衣。
钱婆婆眼睛不行了，一到天黑就和瞎子没什么区别。她原来有三个儿子，自从最后一个才十五岁那个小子被她从战场上亲手拖回来后，她的眼睛就彻底在晚上看不见了，流泪流的。
“以前啊，这种麻布片儿，我家都是用来装粮食的，你身上的这种棉布，都是给仆人平常穿的。小孩子家家的，皮肤嫩，得穿那种十二支的细纱，比绸子都舒服，又透气又软和…”钱婆婆捏着那堆麻布片儿，摸索着整理，边嫌弃边珍惜的放好。“你那棉甲不够，冬天快来了，套多少件都不够。木块儿得多扒拉点回来。如果部队开拔了就麻烦了，东西都带不走。按说这大冬天的，不会再开拔了吧。”
朱樱樱按住胸口，那里平得有点凹陷了都。所以一年来，没人知道她是个丫头，钱婆婆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细胳膊细腿的，头发从来也没洗过，上厕所什么的，也会避开那些妇人和其他“小蚊子”“小蝌蚪”。
小苍蝇啊，这个名字，多热闹，以前家里到了夏天，丫头为了防苍蝇蚊子，把纱窗都换了浅绿色斜纹纱的。就有那不开眼的苍蝇，闻到屋里的果香花香，一个劲头的往里飞，卡在纱布的边沿那里，嗡嗡个没完。娘亲就会细声细气唤来丫头，用茶镊子夹下来，放罐子里。樱樱鬼精灵，午后睡觉起来，在鱼池边拿袖珍鱼竿子钓鱼玩儿，不用面团子，就爱用这种苍蝇。小丫头给她穿鱼钩子上，苍蝇还在嗡嗡的，为生挣扎，为死挣扎。
“樱樱，娘亲也走了。可怜我的樱樱，你跟了，跟了…”爹爹和家里的长工们在城破的时候就没回来了。娘亲护着她，一路逃到这边境，中了流箭的伤口总也愈合不了，流血流脓流个没完。昔日娇弱的朱家娘子举起灰败的手指，想给六岁的女儿再指个最后能靠的人，一圈的丫头小子，死的死，散的散，无人能靠了。一口气没提上来，朱娘子靠在女儿怀里，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的气，走了。
“你管人家孩子收获了多少，可怜见的，他自己挣饭钱，你又不是他爹给养他。”
“那是。这孩子瘦归瘦，跑得贼快，也不知道这几年跟着队伍捡了多少积攒呢。要是我儿子我赚了！”
经过昨日一场厮杀，七里坡的战场正在紧张的收尾。前面的后留军士快速的把伤亡死尸抬走，当然也会顺手把那些死去的人身上搜罗一遍。贴身的念想物比如首饰什么的最受欢迎，好存好出手，捡到的人会对着死人念声好走去投胎。再次一点的就是身上的盔甲，手中的武器，好的留下来，次的带不走就顺手一扔，自然有后面的拾荒队伍打扫。
朱樱樱就在这群拾荒队伍里埋头搜索。这是一群由老弱病残组成的队伍，七八个老妇夹带着几个瘦得像猴子的孩子们，忙碌的把破的头盔铠甲鞋子武器全部翻捡出来，只要有修复的可能就扒拉到自己背上的大筐里，没人发出一点声音。朱樱樱并没有这样做，她背上的筐只有浅浅的一点东西，正抬头四处打量。
“小苍蝇，你不赶紧的，打量什么呢？”戴着灰色头巾的老妇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
“钱婆婆，那边还有几个红缨子的，没被拖走。”朱樱樱抽了抽鼻子，准备低下身子爬过去。
“你不要小命了，那边距离城头那么近，被看到了一箭射死你。听婆的，赶紧把这些背回去，总能换几个饼子。”
“婆，没事，我看了，城头这会儿巡逻的旗子歪着呢，他们肯定在歇息。我去去就来。”
老妇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她，这外号“小苍蝇”的家伙就哧溜出去了，连筐都扔一边儿去了。
红缨子是敌方那边小头领的帽子装饰物，红色的一点穗子挂在上面，大概率会把弓箭吸引过去，这大概也是这南边主子节节败退的原因了。朱樱樱叹了口气，皇帝远在南边发号令，死的都是这些兵士，还有城外的百姓。如果不打仗，如果不打仗，她爹娘还在，家也还在，她也就不用在这里摸人家死人的脑壳了。
果然过来没有错，小头目大概也是个狠人，出来打仗身上竟然还带了几块碎银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临时刮来的。朱樱樱趴在地上，一点不带停顿的把小头目身上摸了个遍，又摸到了一个脱线了的荷包，里面放着几颗麦芽糖，都粘一块儿了，不过好歹是糖不是。
爬回去的时候，她嘴里叼着那块糖，瘦得剩张皮儿的嘴巴凹凹凸凸的鼓起来，像是没摸到什么好东西在生气的孩子脸。银子被塞在身上常绑着的小口袋里，手上拖了套新鲜的刚从主人身上脱下来的皮甲，脚上套了双皮靴子，算是收获颇丰了。
“哟，这死孩子，就是贼。”另外一个妇人一看樱樱回来了，眼睛都瞪大了。皮甲比平常的藤甲木甲值钱多了，也轻便好带回去。最好的是锁子甲铁片甲，可惜那种甲连小头目都混不到一套的，都是骑马的那种指挥穿的。日常也死不了一个，就算死了，尸身也很快就被本阵营的人抢回去了。
朱樱樱还是不吭声，低头跟在前婆婆的后面，一手皮甲一手筐的往回走。钱婆婆是个细致人，她自己的筐里塞满了一切见到的她觉得可以用的破烂，还把麻布片儿草绳头头甚至看起来整一点的木头都塞樱樱的筐子里了。七八岁以下的孩子，在这个队伍里，是会被格外照顾的，即使在这个战乱年代，说不准谁哪天就没了。
“小苍蝇，麻布片攒了有多少了？洗干净了婆婆给你缝件甲甲。你那皮鞋不错，别被人抢了，多抹点泥灰在上面。木头块你堆那边，晚上生火好用。”碎碎念的老妇人，总是让人想到南方小院里，自己的那个亲婆婆。不同的是，那个婆婆有一双发出香豆子气息的手，而眼前这个妇人，手上全是裂开的口子。
“婆婆，我还扒拉了件棉马甲，你看。”朱樱樱怕老妇人费眼睛给自己缝衣服，赶紧解开外面的补丁摞补丁的外衣。
钱婆婆眼睛不行了，一到天黑就和瞎子没什么区别。她原来有三个儿子，自从最后一个才十五岁那个小子被她从战场上亲手拖回来后，她的眼睛就彻底在晚上看不见了，流泪流的。
“以前啊，这种麻布片儿，我家都是用来装粮食的，你身上的这种棉布，都是给仆人平常穿的。小孩子家家的，皮肤嫩，得穿那种十二支的细纱，比绸子都舒服，又透气又软和…”钱婆婆捏着那堆麻布片儿，摸索着整理，边嫌弃边珍惜的放好。“你那棉甲不够，冬天快来了，套多少件都不够。木块儿得多扒拉点回来。如果部队开拔了就麻烦了，东西都带不走。按说这大冬天的，不会再开拔了吧。”
朱樱樱按住胸口，那里平得有点凹陷了都。所以一年来，没人知道她是个丫头，钱婆婆也不知道，只知道她细胳膊细腿的，头发从来也没洗过，上厕所什么的，也会避开那些妇人和其他“小蚊子”“小蝌蚪”。
小苍蝇啊，这个名字，多热闹，以前家里到了夏天，丫头为了防苍蝇蚊子，把纱窗都换了浅绿色斜纹纱的。就有那不开眼的苍蝇，闻到屋里的果香花香，一个劲头的往里飞，卡在纱布的边沿那里，嗡嗡个没完。娘亲就会细声细气唤来丫头，用茶镊子夹下来，放罐子里。樱樱鬼精灵，午后睡觉起来，在鱼池边拿袖珍鱼竿子钓鱼玩儿，不用面团子，就爱用这种苍蝇。小丫头给她穿鱼钩子上，苍蝇还在嗡嗡的，为生挣扎，为死挣扎。
“樱樱，娘亲也走了。可怜我的樱樱，你跟了，跟了…”爹爹和家里的长工们在城破的时候就没回来了。娘亲护着她，一路逃到这边境，中了流箭的伤口总也愈合不了，流血流脓流个没完。昔日娇弱的朱家娘子举起灰败的手指，想给六岁的女儿再指个最后能靠的人，一圈的丫头小子，死的死，散的散，无人能靠了。一口气没提上来，朱娘子靠在女儿怀里，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的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