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莞回来啦。”

    一声问候从曲折如走蛇般的长廊尽头蓦然响起,来源似乎是一个年迈的女人。

    她本就是视线先行,凭着些模糊不清的可怜记忆龟速拐过一排排死寂的木屋。许久,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找到了女人的位置,远远应和了声,继续向前走去。

    光影渐渐晦暗不清,长廊在一个绿萍与菏叶分庭抗礼的池塘前以一个亭子的形式终止了。

    她狐疑地往四处望去,在菏叶底下发现了一条湿漉漉的黑色小船。陆莞从长廊侧边走下,一脚踏在夯实了的泥地上,缘着前人走出的小路,绕了一段池塘来到船上。

    船上没有桨,只能找到一截褐色的竹篙。她拾起竹篙顶了顶岸。

    水生植物带来的巨大阻力一时间堵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木木地来回推了几次,忽然灵光一现,调转了竹篙的方向,耐着性子拨开了前面的植物,然后才回头猛力一推:小船摇摇晃晃行进了一小段,记忆中的那两间简陋的小木屋便露了出来。

    木屋缩在池塘的左边,前边又被排屋挡着,也难怪站在排屋旁的亭子里时看不到它。

    等她上岸,两只手都有些脱力,反复甩了甩调整状态。

    一会儿有的是戏需要她演,其中还包括不少力气活。

    譬如哭丧。

    想到这里,有如沉了一个秤砣在心口。她脸上不自觉浮出一个苦笑,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冤有头债有主”壮胆。

    木屋的门是敞开的,进门就是桌子,桌旁有一张摇椅,上面躺着一个苍白的男人,他的脸恰好落在阴影里,陆莞看不清,脑海中却已经跳出了一张面色阴冷唇薄似刀的脸。

    一张意料之中的阴险面孔。

    没想到他倒在了这里,倒是省得她去搬运尸体。她大可当他只是睡了,然后不知情似的同左邻右舍往来洗脱嫌疑。待第二日清晨,那个兢兢业业的男人没再能起身出门办差,她再当他过劳死了嚎啕大哭着办丧事去。到那时,就算招惹来官府,也很难查到她这个昨日里还无忧无虑娇里娇气今日却可怜兮兮悲痛欲绝的弱女子身上。

    “魏小爹。”陆莞试探性唤了声,不过这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指望一个死人能给她回应。

    魏小爹全名魏尤烨,当然不算什么良善之辈,说难听点就是宗门的鬼,不光彩的事都需要他去处理,还是只不忠义的鬼,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杀害同他出生入死的陆瞻。

    陆瞻就是陆莞的亲爹,陆莞因此痛恨魏尤烨。

    但陆莞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魏尤烨,她现在恐怕还被囚在那个虚伪的宗门底下;如果没有魏尤烨,她也无以度日——因此她表面上还是要卖乖叫他一声魏小爹的。

    可是讨厌这种东西,往往是藏不住的。魏尤烨对此心知肚明,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令她尴尬的是,就在今早,陆莞在魏尤烨外带的干粮中下了毒药,然后她又离家出走了。

    不到一天她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