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君掐着指头计算沈括回杭州的日子,提着心劲儿要看着沈括与张宛娘完婚,如今岂能因沈括的一时冲动就误了大事。

    沈家上下又提心吊胆过了两日,七月初九一清早,杜泾便依约来到沈府,看了看沈老太君的面色,冲吴娘点点头,吴娘便捧过参汤,在杜泾施过针后,小心的喂服了小半碗。沈老太君面色便稍有些起色,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知道自己体弱,但支撑着受沈括和儿媳参拜应是无防。

    两浙路安抚使司衙门今日一改往日庄严肃穆,从里往外透露着喜气,张蒭的幺女金凤出阁,这在两浙路可是头等的大事,不到午时,后院便聚满了两浙路各州县的主要官员、杭州城内的富商雅士。午初初刻,沈括身穿大红袍,骑着一人高的白色西域马,带着吹鼓手和迎亲队前来亲迎。进了安抚使司衙门,自有司仪指引,拜见岳丈大人,用过席面,谢过宾朋,过了午时,才将披着凤披霞冠的张宛娘进入大红花轿。

    迎亲的队伍最前面是沈家两个壮丁高举的两块红底金字牌匾,左首一个上书四个大字“太后赐婚“,右首一个上书四个大字“奉旨成婚”。本朝,官家多有给大臣赐婚的恩典,但是太后赐婚只有极富贵之王公大臣才能获此殊荣。

    看着金光闪闪的八个字,杭州城里的百姓,哪里还不知道是钱塘沈家二公子沈括今日迎取两浙路安抚使之女。看热闹的、好事的,将沿路的大街小巷围着严严实实。沈府离安抚使司衙门并不远,走路也只需要两刻钟,但迎亲队伍却绕起了远路,要将杭州城的主要街道走个遍。张家嫁女,嫁妆自然不会少了,各式嫁妆足足有六十四担,负责送亲的两位兄长张执、张谢身穿吉服,骑着高头大马,护在张宛娘的花轿两侧。沈括心里面担忧着母亲的身体,但还得表露出喜庆的样子,跟着迎亲的队伍慢腾腾地骑马走着。

    终于转了一大圈,转回了水清巷,吹鼓手吹打了一路,卖力表现,此刻看到沈府就在眼前,更是来了劲头,不断变着花样,在震天的鞭炮响声中,尖耸的尾音响彻云宵,隔一条街也能听到。

    沈府上下张灯结彩,处处挂红贴喜,中午去两浙路安抚使司衙门贺喜的宾朋倒有一多半赶到,将沈府挤得水泄不通,莫要说两浙路、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的官员,就连天子柴勐也让内侍省织造司主管宦官吴大用送来御用砚台一方、御赐如意两把,用大红布衬着放到了正堂花梨木案几上,其它王公大臣自然少不了托人专程前来送礼道贺。

    此时举办婚礼对时辰有讲究,根据阴阳五行学说,女子属阴,黄昏是“阳往而阴来”,所以会在日月交替之际的黄昏举行娶妻之礼。后来,因为黄昏时女子出嫁,便有了“婚”字,“婚礼”也逐渐取代了“昏礼”。到了戌初初刻(注:晚上7点),天还大亮,但已符合婚礼的时辰,司仪指引着新人一拜天地,二谢皇恩,三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礼成。

    沈老太君也支撑了一整天,眼见着沈括终于将张宛娘娶过门来,忍不住眼睛婆娑,但观其脸色,似乎气色倒有些好转。

    送入洞房后,沈括去伺奉母亲歇息,然后去前院答谢宾朋。沈括位高权重,鲜有不理事之人真敢与沈括对饮,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与所有宾朋打过照面,承了亲友同僚的人情,总共喝了也没有两樽酒。

    待回到寝室,用糖果引走闹洞房的沈氏近支孩童,关上房门,落下门闩,便见一俏丽的身影坐在婚床之上。

    沈括一阵心痛,又想起了已亡故的柳氏,但他也很承张宛娘的情,张宛娘人品长相俱佳,待沈母如同亲生母亲,怎能不让他爱敬交加。

    沈括手持包着红绸的秤杆将张宛娘的凤冠霞帔挑落,只见一如花似玉的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张宛娘竟和记忆中的宛妹不太一样。

    看着沈括吃惊的样子,张宛娘羞怯道,“难道妾身入不了郎君的眼。”

    “不!不!”沈括赶紧否认,“实在没有想到,两年没见,宛妹竟然如此美丽。”自从胜吉十五年四月初一,开封城南薰门外一别,沈括便再没有见过张宛娘,印象中张宛娘还是那青涩的少女模样,没想到揭开盖头,在烛光的照耀下,张宛娘容丽丰姿,竟让早就心灰意懒的沈括心动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

    次日起来,张宛娘搂着沈括的腰身久久不愿起来。沈括虽然已有五个子女,但也只有三十八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见到张宛娘的可人模样,想着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自然将一切化为行动,一个是久旱逢甘霖,一个是花熟须堪折,竟是荒唐了一整夜。

    沈括暗叫惭愧,小心地将张宛娘扶起身,过了许久才穿好衣服,去拜见母亲。

    张宛娘此刻梳着少妇的发髻,身穿少奶奶的服势,见到沈老太君,喜从心中来,忍不住流下眼泪,跪倒在地,与沈括一起拜道,“儿媳(儿子)拜见母亲大人。”

    沈老太君今日气色大好,面色略有些红润,眼中也有了神彩,沈括看在眼里,心里暗自称奇。

    “好!好!好儿子,好儿媳。”沈老太君非常满意,笑着说。

    张宛娘对沈府众人早已熟悉,在成亲之前,众人已将她视为少主人,此次成亲后,自然个个上来拜见讨赏,“少奶奶”叫个不停。张宛娘娘家身家丰厚,只这次陪嫁的嫁妆便价值十万贯,更有上万亩田产、产业,赏起众人来自然丝毫不吝啬,每人赏了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