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小农经济时代,最重要的经济基础永远是土地生产。官府最首要的任务,也是保证所有百姓有田可耕。

    在耕者有其田,农业生产力高度发展之后,再去想什么工商业发展,社会公平,调节收入差距。

    荀彧所主张的也正是这方面,说道:“百姓自耕自种,对灾害抵抗能力十分脆弱。虽然如今百姓皆有其田,但一场天灾就可能导致百姓颗粒无收,鬻儿卖女。”

    “不知君侯可曾听闻一句话,每一次天灾,皆是小民之噩梦,豪强之盛宴。”

    “天灾降临,小民们粮食颗粒无收。但豪强、官府丝毫不理会小民之艰辛,该交赋税分文不少。而豪强大户有田有粮却往往不承担赋税,小民少田缺粮却要承担赋税的大头。”

    “无可奈何,小民只得卖田售宅,或卖儿鬻女,或易子相食。”

    “而豪强、世家却趁此时机,上下其手。低价从百姓手中购买田产,扩充奴婢。百姓死难逃亡,而田籍却皆隐没于豪族名下,不纳赋税。但官府所征赋税不会减少,只能转嫁到其他小民身上,形成恶性循环。纳税之小民日渐减少,赋税日渐增重。”

    “于是豪族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仅听完荀彧诉说的这寥寥几句,张瑞就感觉头皮发炸,恨不得杀光所有豪强。

    在这种模式下,官府能统治的自耕农只会越来越少。而豪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田地,却不纳赋税。

    国家怎么能不灭亡。

    这涉及到民部的征税问题,司马芝不得不起身,对张瑞解释道:“太尉,在汉室按人头收税,的确是如此,豪族哪怕占田上万亩,亦只需与小民一样交一份人头税。但我关西,按田亩收税,这种情况已有所衰减。”

    “民部税政司,敢以全体性命保证,在太尉治下,绝无占地上万亩之豪族,而无需纳税。”

    张瑞看了一眼王凌,说道:“绝无此类情景?不见得吧?据孤所知,府兵便无需纳税。王中郎,军籍中可有占地千亩之将门?”

    王凌笑着拱手,说道:“君侯过虑矣。府兵严格管控户籍,一户之中不得有两名青壮子弟。即便将门亦未有人囤积大量田地。实在是无人耕种。”

    荀彧打断道:“如今无人,不代表将来亦无人耕种。只要趁灾收购大量良田,哪怕给佃户九成,剩下一成亦是将门白得之利润。而佃户只需上交一成租金,此税率甚至比官府还低。”

    审配、王凌、司马芝等重臣纷纷震撼,终于被荀彧高瞻远瞩所折服。

    难怪这位荀文若能得到孟侯如此信重,仅这份眼光境界,以及与所有将门作对之勇气,便堪称当世之伟才。

    王凌不得不辩解道:“府兵一旦退出军籍,将来便要依律纳税。其所治田产,将来终会逐渐归还于民间。”

    荀彧再次打断,说道:“府兵的确如此。然王中郎能确保将门子弟,不会出现子承父业情况?兵部能数百年如一日清廉奉公?”

    所有人面色凝重。不要说王凌无法保证,就是在座诸卿,都无法保证这一点。赵云子孙继续戎马一生,似乎理所当然。典韦之子,不从军入伍,难道去舞文弄墨?

    荀彧终不负张瑞苦心孤诣的大加提拔。这位当世顶级的政治家,一鸣惊人,首次廷议便找到了张瑞推行制度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