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嫣自小胆子便小。

    那些与她一起长大的玩伴,长歌也好,叔玉哥哥也罢,他们生来便是亲近无垠广阔的天地的。不似她,心虽有所往,最后却也往往在秦王府的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里安安稳稳被宥住。

    是以她对外界的了解,多数是从长歌与叔玉哥哥口中获得。

    民间风俗是,经史纬事是,便连她阿耶府上的侍卫皓都也是。

    她大约也是认识皓都的,毕竟他那样高,一行侍卫自游廊下肃整穿过,乐嫣即便站得远看不清,也总能看见为首那人高出身后手下一截的身高。

    长歌与叔玉哥哥都叫她离皓都远些,那回见他在阶梯下杀人,她心中害怕,同时也晓得,长歌和叔玉哥哥总是对的。

    刀锋破空发出一声啸音,血不沾刃,地上跪着的人的求饶之词便戛然而止。

    乐嫣被长歌拉着匆匆离开这可怕的地方,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

    男子还站在原地,目光微抬,看的是她们的方向。面如冷锋,淡漠得像是一段冰冷的铁熔后塑成了人形。

    乐嫣记得那日应是个艳阳的好天气,她还穿着薄薄襦裙。可那人分明站在日空之下,怎的好像半分暖阳都不敢靠近他。

    后来去看叔玉哥哥蹴鞠的路上,她与长歌说起。小县主靠在堂姐肩上,放心地被堂姐轻声安慰着,脸色还有些缓不过来的白,“那人明明都求饶了,那么可怜,他居然还要杀他。”

    她连骂人都不会,便是有人做错了事情,知错道过歉不就好了,怎么能杀人呢?

    “他们都是冷心铁肠的木头人,心中只有命令,从不会辨别对错。”长歌摸摸她发顶兔耳朵似的发髻,“所以才要你离他远一点。”

    乐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见到球场上的魏叔玉,一下将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

    哪怕到了后来,永安县主成了永安公主,乐嫣还记得那日。阿耶与大伯叔叔在高台上谈笑,素来温润的叔玉哥哥在蹴鞠场上笑得格外意气风发,长歌戴着面具领着他们大唐的好男儿赢下一场比赛,而她,站在场外为他们加油。

    那是极好的一天,连天气都相衬,除了冷冰冰的皓都,再没有其他可憾。

    可往后便都是无尽的遗憾,苦难和困境不是断断续续变成人生的一道一道坎的,它是在人最快乐最松懈的时候,掺和在一起,不由分说变成猛烈的一道浪汹涌席卷而来的。

    她被浪打得狼狈,身边竟只剩下那个原本该远离的,冷冰冰的皓都。

    “皓都。”小公主提着裙摆小步跑上台阶,粉色的罗裙摇曳得像只蝴蝶。

    回廊折径处,来不及逃离的青衣侍卫脊背一僵,抓佩刀的手骤然收紧,隐隐约约可见掌背青筋。

    他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迈了一步。

    “皓都,我叫你呢,你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