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有礼,起身吧。”她居高临下,颔首道,“我与族长有要事商议,诸位无事,便可散去。”

    众人得了圣女首肯,自是不再久留,一一离去,只剩苏卿一人。

    苏卿笑得温和,许是想询问一番,司幽看了她一眼,道:“随我去内阁。”

    一句话将苏卿未问出口的疑问堵在喉间,她瞧着已在远处的司幽,眼底无奈之色尽显。

    内阁中,司幽偏过头,道:“苏卿,你可知我要与你商议何事?”

    苏卿故作疑惑:“不知,还请圣女明示。”

    “留我一缕残魄乃是逆天之举,周子弈一人绝不可为,你到底与天道交换了什么?”若说是他人,或许逆天仍有一线生机,但司幽是灵族圣女,天道授命,生死轮转皆由天定,她若逝去,那便是天道之意,凭周子弈是绝不可能撼动天道法则的,除非有一深谙天道之人相助。

    而苏卿不仅深谙天道,且知晓司幽在神界的身份,也唯有她,才可能会施以援手。只是,苏卿身为灵族中人,明知天道不可逆,却仍旧违逆天道,她所付出的代价,只怕更甚。

    “我……”苏卿移开视线,她并非不愿面对司幽,只是此刻却有几分难为情,毕竟在司幽眼中,自己与她不过泛泛之交,何来这般费心费力,“我身为族长,知天道而违逆天道,罪无可恕,昔日,我曾立下誓言,待圣女回归后,我会自入长河内,以平天怒。”

    “入长河……你可知入长河意味着什么?”长河乃生死尽头,灵族受损或身死的灵魄均入此处,因吸收过多灵力,其间河水永不再流动,且十分霸道。行大礼之际,引固灵魄的长河之水,不过寥寥几滴,尚且需要千年修为才可承受,更遑论自入长河内。

    “我知道,入长河,身躯尽散,生死不由己,或许……再也回不来。”

    “那你还……”司幽兀的住了声,她瞧见苏卿眼底温和,一如彼时她轻唤顾音那般。司幽心下不可抑制地有些仓皇,为何……分明她与苏卿不曾到生死相托的境地,她敛下眸光,不禁问道:“苏卿,值得吗?”

    “值得。”苏卿答得干脆。她笑了笑,看向司幽的目光柔和,她忽然忆起那日初见司幽时,那人于祭坛之上,俯瞰众生的模样,“圣女可知,数年前,圣女授任仪式后,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将你视作心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无论是灵族族长,还是自入长河,我都心甘情愿。”

    两千年前,司幽顺应天道,继任圣女,于月坛之上举行授任仪式。而那时的苏卿,不过五百岁。

    这般稚嫩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承欢膝下,可苏卿却是不同。

    她由长河内一缕灵魄点化而来,生来便是特殊的。灵族古籍曾有记载,长河虽是灵魄长眠之地,但若有朝一日灵魄得圣女点化,便有机缘重活一世,前尘往事皆忘,如一张白纸,不着点墨。因灵魄点化一事乃是天缘,是以苏卿的身世,除了昔年点化她的圣女,灵族中均无人知晓。

    苏卿生来唯一的记忆,便是刻入识海深处那副玉白面具,是圣女的象征。那日,她于万千背影间,得见司幽登高台而迎天道,那人覆上面具的模样,彻底勾住了苏卿的目光,直至众人散去,她仍是默然静立,一丝离去的意味也无,茫茫天地间,只余她与司幽二人。

    司幽自高台而下,矮下身子与她平视,许是觉着有趣,她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不肯离去?”

    苏卿虽说心智成熟,但毕竟年纪尚小,她专注盯着司幽,只听见了前半句话,便如实答道:“苏卿。”

    她的名字在司幽心头晃了晃,司幽正等着下文,却见那孩子眼底只有自己,约莫是不会回答了。

    她还从未被人如此专注地看着,一时悸动,语气也万分耐心,“苏卿,这个名字我记住了,不过,现下授任仪式已经结束,你再不回去,便该惹人担心了。”

    苏卿摇了摇头,稚嫩的面上沉寂如水,司幽所言差之千里,并不会有人为她担忧,她言之感慨:“不知从何而来,又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