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芜三十万人,无辜横死,怨气冲天,大雨倾盆十天十夜,血色都未曾褪去。羌芜冤魂太多,即使地府鬼差尽出,也无法引之入轮回,便求助于神界西境。但那时的神界,精通度化一术之人少之又少,君上度不了这城亡魂,只能设下结界,将羌芜与外界隔离。已过六百年,羌芜的怨气愈发高涨,结界能阻之一时,却不能阻之一世,有些怨气,渗出结界之外,便成了羌芜外围的迷障。”

    紫衿说得婉转,并未言明那位神官的身份,可顾音却大抵能猜得出来。毕竟,在重伤之际,还能将妖王诛杀,此等法力,神界之中又能有几人,不过,紫衿既然不愿意承认,那定有她的顾虑,顾音便也不去拆穿。

    “妖王藏匿气息一绝,想必能诛杀他的神官,修为十分高深。如此修为,怎会受制于凡人,恐怕,那位神官仁慈的,并不是那些凡人,只是因为,羌芜,是将军的羌芜,而羌芜的子民,是将军的子民,将军为了羌芜浴血奋战,所以神官,才会一念为善吧。”顾音感慨道。

    闻言,紫衿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未曾接话,不置一言。

    周子弈挂念着北境之物,问道:“你先前所说的护身环佩,便在这座城之中?”

    “是。”紫衿于虚空处,双手相交,叠画了一个图案,城门霎时大开。紫衿微微向前一步,对周子弈及顾音道:“殿下,顾音,城内凶险,阵法甚多,接下来,请务必随我而行。”

    初时,顾音还不太明白紫衿所说的“城内凶险,阵法甚多”是何意,但当她入了城,顾音这才明了。只是,她先前以为,羌芜虽横死三十万人,但凡人毕竟毫无修为,即便死后徒生怨气,也因凡尘限制,有所收敛,再加上西境王曾设下结界,这些怨气纵然凶狠,也翻不起多大风浪。

    可事实上,当顾音亲眼所见,一个又一个冤魂自身旁经过,他们因怨念太重,早已失了原本的模样,有些甚至面目全非,但所有冤魂,无一例外地,都在不断攻击顾音三人,此等场景,连顾音一个灵族中人,都毛骨悚然。

    若不是紫衿熟悉城内阵法分布,及时开启护身阵法,恐怕在那些冤魂的攻击下,顾音三人很难毫发无伤。难怪六百年前,地府与西境,都无法度化羌芜,照这样看来,此等怨气,即便是圣女在世,也难以平息。

    一路行来,城内阵法连贯,不仅隔开了顾音三人与那些冤魂,还隔开了冤魂相互之间的联系,避免其怨气过盛。

    从阵法的精密程度和法力色泽来看,这城中阵法皆出自一人之手,与结界同出一辙,应是西境王所设。

    不过,西境王近千年来,好似极为低调神秘,在有关西境的藏书中,也未曾有过多的描述,没想到,此人在结界与阵法上的造诣,竟如此高深,想来三界,无人能出其右。

    “到了。”紫衿停了下来。

    顾音抬眼,仔细瞧了瞧,然周遭之景,与他们一路所见并无不同,若要深究,也只能是他们先前在城门附近,而今在街道中央罢了。不过,当紫衿施术,显现此处阵法时,顾音便只剩诧异了。

    只见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忽生一片缥缈的云层,云层猛然划开,变幻成两扇虚掩的木门,木门凌空,似远似近,但总隔着潋滟水光,看不真切。

    寻常阵法,难以化物,似面前这般,幻化外物的,更是难得,无奈顾音才疏学浅,此阵她确实不识,只得问道:“这是?”

    “双生阵。”周子弈答道。

    一面虚境,一面实境,谓之双生。入虚境者,历心间欢喜事,无论有多少求而不得,思而不及,皆可在虚境中,享一场美梦。入实境者,则经跌宕起伏,一世如何大起大落,如何生死沉浮,皆由入境者记忆所化。

    双生阵是古法,三界中能设立此阵的人不多,据说,入阵者由心魔指引,执念越深,越难破阵,尤其虚境,一旦沉溺其中,永世皆不能出。此阵最初用于古战场之上,对围困敌方有奇效,且能以一挡百,以少胜多。

    不过,此阵对施术者要求颇高,再说了,三界和平已久,未曾有过大战,双生阵便也极少设立,“此处竟有双生阵的存在,西境王如此费心,到底是为什么?”

    紫衿:“顾音有所不知,羌芜的结界虽能阻隔内里冤魂,但有一人,却是结界也阻拦不了的,因此,君上费心设下双生阵法,只是希望,那人可以在虚境中,消磨戾气,平息怨念。”

    城中冤魂顾音一路行来也见过许多,大多是寻常百姓,若说没见过的,怕也只有那位锦安大将军了。想来也是,将军失了心爱之人,一身戾气,屠尽整个羌芜,生前已沾满血腥,死后又怎会安分,他怨念之重,结界自然阻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