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白先生?你还好吗?”

    即使身旁有人说话,声音也并不算小,白谌玖还是耗费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来摆脱梦境的干扰,他对上池依斐的眼睛,愣了片刻,彻底清醒以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从妖界回来之前你说有事要跟我说的,”池依斐并不是很在意对方的反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现在可以说了吧?”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白谌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也是淡淡的,“明天是中秋节,晚上江边会有烟火表演,你失忆之前说想去看看的,现在还想去吗?”

    老实说,池依斐现在对烟花表演之类的事物一点兴趣也没有,和白谌玖这样捉摸不透的对象一起去更是让人觉得索然无味,但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啊,一起去呗。”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醒来以后他忘记了和以往生活有关的绝大部分内容,却能很清楚地记得中秋节看烟火这件事情,这种程度的执念很奇怪,任何行为都应该有它对应的理由,而他目前还不明白其中的因果,能有进一步了解过去的机会并不容易,还是不要错过为好。

    烟火表演和往年一样,从晚上八点一刻开始,中途会和江滩的灯光秀交换进行,一直持续到九点钟结束。

    出门前,白谌玖给池依斐找了一套米白色的休闲运动服,池依斐穿上后立刻便注意到衣服的尺寸与自己的身体完全符合,之前换下来的那些衣裤也是一样,结合房间里配套的私人用品,他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自己与白谌玖是恋人关系的可能性,但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概率不大,白谌玖确实对他有不合常理的亲近,可那过分的小心翼翼和莫名其妙的若即若离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恋人应有的态度,当然以普通的同居人或者是朋友的身份来解释当前的状况也并不充分,不过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不管事实和猜想有没有吻合的地方,谨慎总归是没错的。

    整理好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以后,池依斐直起腰,将黑色背包随意地斜挎在肩上,两人相处的时候正大光明地在对方的私人领域探查还是有些难度,他本想趁白谌玖洗碗的间隙到他房里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没想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将手伸向门锁,房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白谌玖很早就已经将厨房收拾完毕,此时正穿着和他身上风格相似的浅灰色运动装站在门外。

    白谌玖仅仅只是看了池依斐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视线缓缓向侧下方移动,最终落在浅色的毛绒地毯上,他的眼眸里浮动着无法轻易辨明的情绪,身体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直到池依斐发出轻轻的咳嗽声打破沉默,白谌玖才终于再次将目光迎上对方的双眼,他把之前隐在身后、上面绘着狐狸花纹的半脸面具拿到胸前,戴到脸上,然后将双手绕到脑后,动作小心地把连接着面具两侧的红色系带绑好。

    虽然之前只是匆匆撇过两眼,但池依斐对这张面具还有印象,眼尾和耳朵处用鲜艳的颜料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处穿了孔绑着对称的流苏,是前两天前往妖界的时候酒馆里那个九尾狐族的男人交给白谌玖的几样物品之一。

    白谌玖这几天一直将它摆放在书房的玻璃柜里,以对方时不时将其拿出来擦拭的珍视态度,这张狐狸面具应该是有什么特殊作用或者是意义的,不过池依斐对这种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白谌玖大多数时候也不会主动提及自己的事情,这个面具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目前还不清楚。

    “我们讹兽一族在中秋节那天晚上身体会变得非常虚弱,因为灵力无法聚集的关系,化形之术也无法维持。这张面具上面被附加了特殊的法术,那天我们在妖界见到的那位大人虽是妖族,但在鬼界任职,这些年和鬼差们学习了不少普通妖族不会的术法,面具上面附着的便是其中之一,其中蕴含的灵力足以让我在中秋夜保持人类的模样。”

    “面具被施了法术以后普通人类就看不到了,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

    出乎意料的,白谌玖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面具的用途,池依斐虽然面上毫无反应,心里却察觉到了异样,即使身体无力到需要拜托他人帮忙的地步也依然坚持前往,与自己失忆后唯独对这件事保有清晰的记忆的状况结合来看,这份铭心的执意恐怕不仅仅是针对一人而言的,也远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单纯。

    江滨公园晚上一向有很多附近小区过来锻炼的中老年人,因为有活动举办的关系,今天晚上的人流量比往常还要多上几倍。

    池依斐抬起头看向天空,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天幕如被墨水浸染一般,黑得发紫,他缓缓将右手向上方伸去,柔和的月光从指缝里透出,带着沁人心脾的清爽。即使身边人来人往依旧吵闹,但从心底浮起的奇妙情感却让自己觉得时间的流速在这个瞬间也变得缓慢起来,记忆的长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波光粼粼,从河面一跃而起的飞鱼身上的鳞片也在此时变得耀眼无比。

    不知在何处的游乐场里,距离旋转木马不远的地方有一张很长的木桌,桌沿的部分已经被严重损坏,不仅破破烂烂、被擦不掉的水彩涂满,还散发出微妙的腐烂味道,和家里年久失修的旧衣柜如出一辙。

    桌子这边有个约莫高中生年纪的少年和自己坐得很近,池依斐看了他两眼然后转过头向对面望去,有五六个还没到上学年龄的男孩正低着头拿着彩沙瓶在沙画板上随意涂抹,池依斐依次看过去,发现这里所有人的面容都很模糊,只能看得清大致的轮廓,头发也好,眼睛也好,都扭曲得像一副抽象画。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小孩子玩的东西那么感兴趣。”拥有银色短发、蓝色瞳孔的少年侧过身向他看了过来,对方说话的声音很低,既像是在和他聊天,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考完总要放松一下嘛,调考成绩出来之后可就没这么轻松了。”池依斐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勾了勾嘴角,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愉悦,“结束了我请你吃麦当劳,或者吃川菜、烤肉什么的也行,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