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子怔怔地站着,五岁的小脑袋里突然多出了很多从未有过的片段。

    淡淡的血腥味中,微弱的女声说,“之凡,你快看看儿子,看他和你长得多像。”

    他被一双颤抖的手接过,小眼睛对上一张喜悦与紧张并存的男子的脸庞,男子将他放在床上,他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看到了那个眼中含泪,面上带笑,两鬓被汗水打湿的女子。

    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腕被轻轻抬起,系上了一条红绳,铜钱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他娇嫩的肌肤,他听见男子说,“语嫣,我在这枚铜钱上刻上了‘常’字,我们的儿子什么都要独一无二的。”

    “你还不给他起个名字。”

    “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常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常乐,常乐,知足常乐。”女子不断重复着。

    小黑子渐渐回忆起男子抱着他时的粗笨,女子抚摸他时指尖的柔软,记得他们一起为他穿上大红色的虎头衣服,记得他们把他放在木制婴儿床上轻轻的摇晃,记得女子迷人动听的声线……

    都想起来了,都想起了,想起那个下雪的夜晚,他被一双手粗暴的从梦中抱起,小嘴被布条捂住,他想哭喊却哭不出来。

    想起那夜的雪浸湿他的包被,他被那人脱光了身上的新衣服,裹上破烂的布条,放在茫茫雪地之上。

    想起自己在黑夜中不断哭嚎,却无人前来,冻得连哭都哭不出来;想起自己突然被抱进一个酸臭的怀中,那人看着他说,“你也是命不好……”

    漓安看见他身上黑色的浓雾越来越淡,“小黑子”漓安开口,却见小黑子稚嫩的双眼看着她,那双眼中蓄满了泪水。

    “漓安姐姐,我叫常乐,我爹娘说,希望我一辈子快快乐乐。”孩童的声线如此动人,眨巴一下大眼睛,泪水决堤,一滴一滴,滴在幻境中,化为虚无。

    一瞬间,常乐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五岁孩童模样,穿着红色棉服,头发分成两边,挽成两个小髻子,尽管还是很瘦弱,但看起来精神多了。

    次日,城中的人都知道雪夜里冻死了两个乞丐,这并不稀奇,毕竟每年都会有熬不过寒冬的穷苦人存在,大家至多哀叹一声,仍是该干嘛干嘛。

    稀奇的是,晋城常氏布坊当家人亲自出面厚葬了这两个乞丐,为他们举行了火葬仪式。

    晋城有个习俗,冻死之人的尸体需要被大火烧为灰烬,撒入河流中,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受寒凉之苦。

    常氏布坊在生意正好的时候停业好几天,据说常夫人还因为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

    三岁的常一然不知道为什么爹娘突然变得不爱说话了,也不逗他玩。

    娘总是在哭,而爹开始喜欢上喝酒,不管白天黑夜都喝得连人都不认识。

    似是中了魔咒般,常府以摧枯拉朽之势很快败落了。

    没几年,常氏布坊在晋城中一家家停业,直至退出了晋城布艺界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