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山壁已挖了三四天,原来的山坡被柳全削进去了不少,渐渐有了些儿直上直下的山墙模样。

    土壁上全是一道一道齐整的锄头印,挖下来的泥也在院外空地上堆成了一个土堆。

    柳家的蚕卵还未孵化成蚕,本乡的乡长便已下来“视察工作”兼“宣布政策”了。

    这一天,里胥曲翁的大儿曲二伯,一大早便朝满里巷间咣咣地敲锣,还特为让儿子直郎到柳家来知会了一声。

    不到朝食的时辰,柳全换了身略新色的齐整衣裳,去曲家院子听消息。

    这等里中议事的集会,通常只要一家之主的男子满参与。至多,当家的汉子会再带挈上一两个稍大的儿子。

    不过么,实际参与的人数要略多一些。

    比如像今天这样,不在农活特别繁忙的时节,有些人家除了会带上家里已过了半丁年纪的大儿子,肩头上还会坐着自己看重的小儿子。

    还有一些人,不仅带上大儿子、小儿子,家里无论有几个儿子,一总都带了去凑个排面。

    ……这无论怎么看都有点显摆的意味了。

    但,人家就觉得,自己儿子众多,确是可值得显摆的事。

    虽然照柳奕说来么,不免心中吐槽,‘自觉都是自己的种,又不是雌雄同体,还能自产自销?哪可能百分之一百都是你的儿子?’

    在她看来,无论生儿生女,都只占着男人一半的基因,另一半还是他老婆家的功劳……不晓得有甚可得意的。

    但每每此时,儿子多的人家,就是走路都会格外昂首挺胸一点,大约就是“抬得起头”的意味。

    某些没生儿子的男人,又会自觉卑微,仿佛走到哪里都在接收人家嘲笑的目光,而分外地抬不起头来,当真的走路都觉缩头耷脑,低人一等。

    于是乎,这便促生了还有一种情况:比若那老周家的一户,自己没有儿子,不知道从哪里抱养来一个孩子,非亲非故,跟他家并无半毛钱关系。

    但周家夫妇两口儿,对那养儿子却比对自己两个女儿好不知多少倍。

    那叫槛郎的周家养子,长得略大了时,脑子还不太好使,成了五大三粗的傻大个一枚,且有点暴力倾向。

    就是那日拿土块扔她的孩子中的一个。

    因了他脑子直来直去转不得弯弯绕绕,经常被祁家并曲家的几个兄弟满撺掇着当那出头鸟兼背锅侠。

    然而周家依旧宝贝得甚样,自觉那孩子长得健旺,再过得两年便满可以传宗接代了,他家由此后继有人,自有光耀门楣的时日……嗯,也算是个自欺欺人的活法吧。

    柳奕并不完全否定族群意识,譬如像同姓不可通婚这一条古老的习俗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