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契丹的和议请求

    “众卿,契丹旧主遇刺,新主刚刚即位就遣使前来与我大周通好,颇为卑辞厚礼,却不知该当如何应对?”

    滋德殿中,胸中其实已经有了几分成算的郭炜曼声地问着在座的大臣。

    契丹的政变如期发生,这件事本来很让郭炜惊异的,只是在仔细地研究了侦谍司关于这次政变的情报之后,再看一看契丹朝堂上新近的巨变,稍加分析,郭炜终于释然了。

    不过耶律贤竟然会主动遣使到东京来,卑辞厚礼地试探南北双方休战通好的可能性,却还是令郭炜感到了突兀。

    其实如果坐在契丹皇帝位置上的还是那个著名的睡王的话,郭炜倒是不会对此感到奇怪的,毕竟耶律述律国政昏暗不思振作是出了名的,加上这一次耶律屋质败得实在是惨了一点,在周军的这种威势下,在契丹的机动兵力遭受了这样重大损失的情况下,耶律述律彻底向现实低头,承认大周对燕山以南及河东地区的统治权,在此基础上谋求两国息兵,倒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现在当政的可是耶律贤,后世历史中辽国响当当的一个皇帝,据说和他的儿子一起促成了辽国的振兴的,而且这人现在才二十出头,比自己还要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却能忍住为年前的惨败报仇的念头,主动向大周派来求和使者,极尽卑辞厚礼地谋求两国休战通好,这份忍性就不能不让郭炜对他刮目相看了。

    郭炜可不相信这个耶律贤是当真怕了自己、怕了大周,不会相信对方真的会满足于栖居草原,从而彻底放弃对汉地的野心,既然曾经的历史上记载的耶律贤是另外一副表现,那么他现在的做法肯定就只是迫于情势而非心甘情愿了。

    哼,你现在是在玩卧薪尝胆十年生聚的把戏吗?

    说实话,契丹贵族当中有一部分保守势力对待中原的态度一直停留在掳掠人口、洗劫或者压榨钱帛上面,他们出于其草原本位的本能是不愿意占据和治理汉地的,甚至对目前占领收获颇丰的渤海都不是很看重。但是这些人以契丹旧贵族为主,更多的是团结在耶律李胡一系身边,顶多对耶律述律有些影响,对耶律德光的影响都不大,而耶律倍这一系却从来都是很向往汉地的,那么作为耶律倍的嫡孙,预备南征途中遇刺的耶律兀欲的第二子,耶律贤真是不大可能和那些保守的草原旧贵族搅合在一起。

    当然,耶律贤这一次的卑辞厚礼倒不算很过分,至少在国书上是保持了两国的平等地位的,使者带来的奉仪也远不如藩邦属国的贡奉,并没有把自己降到臣属的地位上去,而是维持了互为南北朝的仪节。

    不过契丹这一次主动请和总是事实,国书中也彻底放弃了自石晋以来的傲慢无礼,甚至还让自己的皇后附书一封和大周天子一叙旧情……呃,是旧识,从而试图以私谊打动郭炜,让两国的关系走向缓和,这些总是事实。从郭威称帝之后向契丹派遣使者被扣,两国互不承认,到郭荣时期两国彻底断绝通使,再到郭炜打下契丹南京道之后的简单谈判交换俘虏与人质,一直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无疑是契丹身段的重大变化和大周向北进取的一个里程碑。

    郭炜对于耶律贤的意图大致上有个基本判断,对契丹的这次求和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谋划,只是他现在还想听一听大臣们的意见,看看他们出于不同角度和利益的分析对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补益,不管自己怎么高瞻远瞩,专断独行总是不好的嘛~

    “契丹新主此番请和,一则是因为其主力之一部被我军歼灭,其朝廷掌控的机动兵力遭此重创,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以其国力军力本来就已经难以与我大周争衡;二则其重兵宿将在河东一战中折损严重,现在恐怕都很难威服四方了,其国中各依附部族的蠢动难以遏止,今后一段时间内他们也未必抽得出精力南顾;三则其新主是在政变之后继位的,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够让契丹贵人纷纷心服,真正掌控朝堂尚需时日。有这样三个原因,契丹当然是打不下去的。”

    做首相这么些年,加上之前的翰林学士和次相生涯,朝议又是经常和枢密院的官员一起举行的,而且郭炜向来都很重视宰相们的战略分析能力拓展,王著此番的分析倒是中规中矩。

    不过光是做这类战略分析,却不是一个首相的核心职责,如今枢密院军咨部运筹司的几个资深军咨虞候都可以做得到,作为文臣之首的宰相,尤其是掌管政事堂的首相,王著当然还需要更多的为君分忧,在分析完了以后还能够提供恰当的应对之策,这才是宰相的功力。

    所以王著继续说道:“不过我军虽然新胜,既收取了整个河东,还一战歼灭了十万契丹铁骑,兵威足以震慑北疆,然而我军其实也已经无力在北境发动大战了……”

    王著的这些话倒是最近朝堂上的老生常谈,毕竟灭亡北汉的这一战已经消耗了很多军资粮草,因为禁军按照计划稳妥作战,因为契丹军在忻州等地计划外的烧杀掳掠让大周承担了计划外的赈济,河北等地多年的积储差不多耗费了大半,现在已经难以支持一场大规模的进攻作战了。

    至于河东地区,在北汉十多年的穷兵黩武与搜刮之下,早就是疲弊不堪,再不复隋唐时期的河东胜景了。原先的北汉统治区人口比契丹的南京道还要少,开垦的熟地也未必更多,而北汉主向契丹称臣纳贡需要的钱帛却都要靠向内搜刮而来,所以原北汉统治区的赋敛比契丹以前在南京道的还要苛酷,所以新收的河东地区比当初打下来的幽蓟地区凋敝得多。

    郭炜在北伐取得了幽蓟之后,尚且对那里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才让当地的人口密度与生产水平赶上了南边的河北其他州县,才慢慢地改变了范阳军和卢龙军起初的单纯防御姿态,让这两个军镇的驻军逐渐可以越过燕山进入草原烧草防秋了。

    河东地区原北汉统治区要想恢复到南边潞州等地的繁荣程度,甚至与河北地区比肩,需要的时间可不会短了,而在此之前,河东的确支持不了一支大军出塞。

    这些客观情况,那是完全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人口的增长、原有耕地的出产、新增耕地的开垦……这些都不可能鼠标一圈一点就完成的,郭炜顶多也就是通过相关的税赋减免和农具支持给当地的发展略微加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