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离开梁武郡王府之后,并未如他所言那般连夜离开神都城,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城中。

    此时已是宵禁,但有些地方仍是灯火通明,透露出一股子病态般的热烈和欢闹。

    那是有达官贵人撑腰的秦楼楚馆,其中来往更是不乏达官贵人,其中的女子们谈不上可怜,也谈不上可悲,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缘法,除了当事局中人,谁又能说得清。

    徐北游在江都时没少去过这种地方,名下也有几处类似产业,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上阵,但好歹也算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实在是没有多大兴趣。如今身在异乡,瞧见这等地方,忽然想起了十里秦淮,他才猛然发觉,自己竟是不知何时已然把江都当作了故乡,那个充满了辛劳和穷苦的西北小寨子,在先生离开之后,就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江州作陕州。

    徐北游行走在夜色中,忽然有些自嘲地想,他此去若是能在帝都站稳脚跟,是否就会又把江都忘却,从此把帝都当成了新的故乡?毕竟那里有为官的先生,也有那位可能成为他未来妻子的女子,真要在那里安家,倒也不是不可能。

    徐北游开始在街头飞奔,越来越快,最终猛然一跃,整个人如同当初唐圣月踏月而来一般,在一轮巨大的皎皎明月下,横跨了小半个神都,最后落在一座高塔的塔顶上。

    他回身俯瞰整个神都。

    神都和江都,其实差别都不大,俯瞰着这座城,让徐北游回想起了当初俯瞰江都的情景。

    站在高处看低处,总会让人生出一种豪迈气,一种要将所有都置于自己掌中的。

    当初,只是一个穷苦小子的徐北游离开家乡,怀抱着一种最为质朴的愿望,他不要再继续受苦,他要做一个人上人。

    那时候的他对于何为人上人并无太过明确概念,只是觉得尊享富贵便是人上人。

    后来他跟随师父游历,知道了权势的厉害,于是明白了什么才是人上人,也知道了他还有另外的使命,那就是重振剑宗。

    再后来,师父死了,徐北游秉承着师父的遗愿,前往江都,在那儿他见识了什么叫做纸醉金迷,也见识了何谓富贵。

    历经种种之后,他俯瞰江都,这时候的他已经是人上人,但他身上又背负了中兴剑宗,以及为师父报仇等许多担子。

    现在,他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夙愿,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中兴剑宗?不不不,这是师父的遗愿,是责任,是必须抗在肩上的担子,却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为师父报仇?这同样是责任,是不得不背负起的东西,也同样不是他发自心底想要的。

    娶萧知南?抛开那些年轻人的冲动,再抛开功利因素,两人之间又有多少感情可言?

    登临天下,做一回举世无敌的剑仙?梦一回万人敬仰的剑神?

    徐北游仍旧不敢断言,也许是,也许不是。

    徐北游要做的事情很多,但这些事情大部分未必是他心中所愿,只是人生在世,不得自在,终究要背负起一些应该背负东西,哪怕自己对这些背负并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