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游一开始认为萧瑾谋反,不过是他一个人的逆势而为,注定无法赢得真正的天下大势,以魏国一隅挑战坐拥天下的大齐,纵然能一时得势,也会难以为继,最多也就是个短命帝王的命数罢了,毕竟纵观史书,从无超过花甲之年的开国之主。

    可有了道门的插手之后,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所谓瓜分天下,不仅仅是靠萧瑾一家之力,东北有辽王牧人起,西北有草原汗王林寒,南疆有十万大山的百万蛮族,甚至是后建、宝竺,再加上那些早已异志的世家门阀,纵使是坐拥天下的大齐朝廷,也未必能守好这个天下。

    拆房子容易建房子难,如果仅仅是使大齐失其鹿,而非逐鹿天下,那么无疑要简单许多。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选择压制道门,的确很有先见之明,可话又说回来,若是不去压制道门,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徐北游忽然说道“据我所知,如今的道门也并非是一团和气,除了各大山头和派系之外,还有首徒之争,道门掌教秋叶已经飞升在即,却仍是未曾立下首徒,以至于谣言四起,说他之所以迟迟不立首徒是因为他想要立小徒弟齐仙云为首徒,使道门出现第一位女子掌教。”

    陈公鱼轻笑道“先不说这个传言真假如何,就算是真的,恐怕也不过是重现当年天尘之事而已。当年老掌教紫尘早早飞升,秋叶无力坐稳掌教之位,不得不由天尘出任主事峰主,名为辅佐,实为摄政,万机巨细,尽在其手,如果秋叶真敢传位给齐仙云,那么尘叶势必会成为第二个天尘,甚至就算他想要效仿青尘,也无人能够阻拦。”

    徐北游道“听说尘叶可不是老掌教的嫡传弟子,若是他真能以旁系之身成为道门的掌教真人,那么秋叶又有何颜面去面对自己的列位祖师?”

    陈公鱼笑道“所以秋叶一定会留下能掣肘尘叶的手段才行,平心而论,如今秋叶是在与自己为敌,要打压各自为政的峰主,要限制逐渐势大的殿阁之主,要收拢犹如割据藩镇的各地道门之主,甚至还在谋划天下大势,人力有时而穷,就算他是天上的仙人,也难以兼顾。不过若真是让他做成了,那么道门未必不能出现第一位女子掌教。”

    徐北游感慨道“难道当世已无敌手,便要与自己为敌?说实话,如果抛开那些宗门长辈的恩怨情仇,我还是很佩服这位道门掌教真人,一手权术,一手修道,竟还能修出一个飞升仙人,让人不得不感叹,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又让那些一心修道却至死都无望飞升的修士情何以堪?”

    陈公鱼轻轻叹出一口气,“秋叶夫妇二人布局多年,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天底下有名有姓的世家,除了寥寥几家之外,其余全部被他们收入麾下,魏国五大世家中,叶氏和慕容氏不用多说,本就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囊中之物,上官氏在上官青虹死后,悄然分作两派,一派以上官锋为首,投效魏王萧瑾,一派以上官云为首,暗中与慕容萱牵扯不清,随着上官锋、上官乱离世,上官云干脆是光明正大地带着上官氏站到慕容萱那边。”

    徐北游问道“那么公孙氏和张氏呢?”

    陈公鱼伸手点了点徐北游“南归是明知故问了,张氏一族虽然名义上被灭族,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族人得以幸存,大多跟随张雪瑶去了江都,至于公孙氏……”

    徐北游问道“当年的羊伯符?”

    陈公鱼直接了当道“羊伯符自然就是公孙伯符,除了公孙伯符和公孙仲谋兄弟二人之外,还有许多旁支子弟,随着公孙氏倾覆之后,逃散一空,虽说后来公孙仲谋重立剑宗,但也并无太多公孙氏族人投奔,反倒是大多被慕容萱收拢了过去。”

    徐北游自嘲道“一个曾经在前朝族评位列第一的慕容氏,一个有道门暗中支持的慕容氏,自然要比一个风雨飘摇的剑宗好上许多,到了人在屋檐下的紧要关头,哪里还管自己姓什么。”

    如此一来,五大世家中已有四家归于慕容萱之手,至于早已大不如往昔的张氏,也许是因为慕容萱与张雪瑶不和的缘故,不屑于为了一个张氏就向张雪瑶求和,也许是掌教真人秋叶顾念当年的情分,另有安排,总之张氏成为唯一不曾参与到此事之中的世家。

    至于张雪瑶知不知道内情,徐北游不知道,也不想继续深思下去。

    陈公鱼自言自语道“明陵一战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魏王和草原王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可迟迟不见朝廷兴兵讨伐,其实不是的,不是朝廷不想,而是不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朝廷不动,那些世家还无从下手,若是朝廷一动,势必会有破绽,反而会给他们可乘之机。”

    徐北游嗯了一声,自我反省道“是我操之过急了,不该在这个时候来到魏国。”

    陈公鱼却是摇头道“一点也不急,而是刚刚好,如果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南归你又如何能突破道门和魏王的封锁,成功走上这座碧游岛?”

    陈公鱼望向远处天海一线,微笑道“所以说是刚刚好啊。”

    徐北游深深看了眼这位好似无所不知的公鱼先生,然后视线微微下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