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思看了这跛脚大夫一眼,心情愈发沉重了些——哪家的王爷和丫鬟是共用一个大夫的,倒不是陆远思觉得奴仆的性命轻贱,实在是多年来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瑨王府果然还是太穷了,连给傅承禹找个好大夫的能力都没有。

    见陆远思望着自己皱眉,丛啸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有什么事情非得用死解决呢,话聊在这种时候可能不怎么管用,真正要命的时候还是得看大夫。”

    说着丛啸也坐了过去,压根不管什么男女大防,嘴里还喋喋不休:“多好看的姑娘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伤口都裂开了,像你这种的,要不是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开药的,太浪费了……”

    眼看着丛啸越说越不像话,陆远思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丛啸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行行行,不说了,你们夫妻两一个德行,能不能有点儿情趣?”

    陆远思不知道这怎么就和傅承禹扯上了关系,但这时候实在不是谈论这个的好时机,所以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接丛啸的话。

    见没人理会自己,丛啸砸吧砸吧嘴,老老实实地给盏茗把起脉来:“没什么大事,就是虚得很,以后注意休息就行,我给你开点补气的方子,你……”

    丛啸看了陆远思一眼,而后起身十分自觉地将外间盛着清水的铜盆端了进来:“这伤口得赶紧止血了,虽然留疤是肯定的,但注意一点也没什么,陆……咳!王妃,你要是有话说呢就赶紧说完了让别人给这位姑娘脸上收拾收拾,这可不能拖。”

    原本丛啸是想自己上手的,但看着陆远思那眼神,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似的,这夫妻两都是什么毛病?

    丛啸感慨了一声当大夫真难,还是出于基本医德提醒了陆远思一声。没想到他才刚一说完,陆远思就亲自接过东西走到了盏茗身边,这可让丛啸吃了一惊,他来这儿这么多年,是见过对下人不错的人家,但也没见过“主子”亲自伺候“丫鬟”的,所以刚才才会有那一说。

    盏茗显然也吓了一跳,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陆远思抓住了手:“别动。”

    陆远思拧干了帕子,尽量轻地擦去盏茗脸上的血迹,处理这样的外伤她还是很有经验的,因此动作十分熟练,她说:我知道样貌对人来说很重要,但行走于天地之间,怎可拘泥于外貌?自古贤人无不有经世之才,却见何人对旁人样貌品头论足,行走于天地之间,真正能支撑着人活下去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外力不能改变之物。”

    丛啸看了一眼陆远思精致的脸,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没有说服力。

    紧接着陆远思又说:“还是说,你在意的是陆远成强迫你一事?”

    丛啸:哦豁!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丛啸应该是有多远就避多远的,但是陆远思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避闲,她自认为事无不可对人言,因此并不在意这屋子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丛啸,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要丛啸在这里。

    陆远思又不是傻子,理智上她知道这个世界和她前世是截然不同的,但情感上却很难接受。

    她知道女子在这个世界中生活艰难,但那只是对别人而言,对她来说——甚至是对她身边的人来说,她依旧认为女子才是家族中最应该有所担当的人物,所以当盏茗自杀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因为她毁了容,而并非是因为她被陆远成强占了身子。

    但盏茗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会认为女子清誉大过性命,只要旁人提起一个字就羞愤欲死,可这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会有人在不断地提醒盏茗这件事的发生,她不能每听一次就崩溃一次。

    所以陆远思选择直接在人前撕开她的伤疤,冰冷得几乎不近人情。

    丛啸在他稀薄的道德感和旺盛的八卦心之间摇摆不定,眼看陆远思没有半点赶人的意思,看样子就是要让他留下,道德感瞬间一败涂地,光明正大地坐在了一旁。

    盏茗在听见“陆远成”这三个字的时候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往床榻里面躲,奈何肩膀却被陆远思死死地扣在手中,任凭盏茗如何挣扎也离不开,嘴里终于发出一声呜咽,无力地蜷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