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的心思差了十万八千里,却诡异地达成了和谐的局面,陆远思甚至安抚性地拍了拍傅承禹的手背说:“在这种地方勾心斗角都是小道,斤斤计较乃是自降身份,王爷不必拘泥于此,且让他们议论去吧。”

    她是漠北的战神,最看不上的便是这朝堂地权力纷争,即便是站在女皇陛下面前也未曾低过头,并且最终为她不弯的脊骨付出了代价,而她依旧“不知悔改”。

    既然陆家已经将“遭受欺压”的姿态摆了出来,陆远思自然不会和他们客气,她往前走了一步,背着手说:“虽说我此次本是想将一切结算清楚的,可祖父执意认为我在府中受了欺压,我也没有办法,那只好再查一查了。不过寻常百姓人多口杂,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难免扭曲事实,为了不使家中蒙冤,还是交给府衙才最为靠谱,不过这等贪墨之事是该告知京兆府还是刑部我倒是有些困惑,王爷说呢?”

    陆远思的神色看上去似乎相当不解,好像刚出嫁的女儿反手便将母家告上公堂只是见吃饭喝水般的寻常事,傅承浚看着她,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当真不解还是只是为了气气陆家——如果只是后者的话,她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陆远思毫无优势的情况下,她竟敢做出如此背祖忘宗的大逆不道之事,陆潭当即搬出了无数典故名言,摆出了要痛斥陆远思忤逆不孝的罪名,百姓也是一片哗然——□□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这样不忠不孝的八卦了,更何况这八卦还出自儒学大家陆阁老的府上,还当真是应了陆远思成亲那晚所听见的评论——晚节不保!

    陆远思全程安静地听着,好像陆潭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孽障说得不是她,这样一来陆潭激愤的言论反倒像是跳脚的丑角,渐渐的也就气势不足起来,陆远思道:“我说要将嫁妆归还陆家,你们不信,觉得我回来是找茬的;老夫人主动将我留在了这大门口,让诸位一同见证,你们又觉得我是在故意抹黑陆家声誉;那我便请府衙前来公证,将我这些年所受陆家恩惠一一清算,你们又不同意,觉得我背祖忘恩……陆大人,你身居高位,难不成朝廷有难时也是只会挑刺不能解决不成?”

    这话说得可就真是相当不客气了,原本双方还处于“虚情假意”的阶段,说什么做什么都得先拉上一顶道义的大旗,陆远思现在却直接抛开了这些,口舌锋利如刀,直指要害。

    原本已经被双方绕晕了的百姓终于跳出固有印象,除去陆远思重重不端行径不提,从本质上来说,陆家的确是处处刁难,反倒是陆远思一直的目标就只有“清算”这两个字。

    这让百姓恍然大悟,暂时抛开了对于陆远思此等惊世骇俗之举的偏见,议论起陆家的行事来。

    如今当朝首辅病重,正是几位阁老发力的时候,陆应的嫡长孙女在这个时候嫁给了瑨王爷,陆远乔也和燕王定了亲,实在是首辅的第一人选,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如今却被当中指责为政无能,任谁都听不下去。

    可陆远思这话看着鲁莽,却并不好接。

    陆应若是认了,便是为官庸碌,若是不认,便是私德不修,苛待长房嫡孙女,哪边都讨不着好。

    陆远思叹了一口气,事情闹到这一步也并非她所愿,但让她就这么算了那显然办不到,陆家的东西要还,这口气也不能咽。

    “去请京兆尹。”

    眼看陆远思来真的,陆应脸色顿时黑了,终于维持不住高高在上的高人形象,怒喝了一声:“陆远思,你敢!”

    陆远思险些笑出来,都到了这一步陆家怎么还期待着能用这种毫无力量的威胁继续掌控她?

    出乎意料的是,陆远乔站了出来,她乖巧地扶住陆应的胳膊,对陆远思说:“王妃说得对,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府中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府衙来看看才是最公正的,免得有些犯了事的丫鬟关在府中还不知该如何是好。罚得轻了呢不知悔改,若是罚得重了,又有人说我们苛待妹妹,就连王妃曾经的丫鬟都不放过,那我们才真是冤枉,还是请府衙来看看最为合适。”

    墨薏有些紧张地看着陆远思,想说那丫鬟应该就是盏茗,但不知为何看着陆远思平静的脸,她竟下意识地觉得害怕,一时说不出来。

    陆远思早就已经过了满腔热血的愣头青的年纪,并不会因为一些低级的挑衅就着急上火,只要她那股子倔驴的劲儿不上来,大多数时候她都相当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可惜的是,陆远思的倔驴脾气,大多数时候都不肯认输,她叹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少女。

    在陆远乔提起盏茗时,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远思自幼孤苦,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大丫鬟和她亲近,二人的情分那是实打实的,陆远思甚至为了维护盏茗而受过罚。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远思会就此妥协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朵里炸响,轰得人脑子一片混沌,就连傅承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