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毛轻轻一挑,“郑淣是何须人也?你当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逆来顺受的人?”他语气颇有些自得,“你看,她奉了她父皇的命令来和亲,她逆来顺受了么?她是怎么做的?她不晓得花了多少心思,同她那皇兄郑溶达成了这个瞒天过海的交易,才叫郑溶心甘情愿地同她演了一出诈尸的好戏,让人人都以为南朝长公主在大梁京都遇了刺,丢了命,可哪个人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精心安排好的呢?”

    鹤舞默然点头:“长公主确是胆识过人。”

    迟皓轻声一笑,道:“不仅胆识过人,而且办事果决,便是对自己下狠手,也丝毫没有犹豫——当初,朕就站在京都迎亲的人群中,亲眼看着那箭头射入她的胸口,那么深的伤口——”他顿了一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愿回想的往事,“人人都道代宗皇帝不懂怜香惜玉,为了江山一片城池几座,叫佳人殒命,可谁人又知道,这事儿哪里能怪到他的头上去?她同郑溶不知谋划了多久,才想出这一出戏文来,诓得代宗皇帝上了当,贸然出了兵,而南朝便乘机吞了城池占了地,郑溶借着一场大胜夺了位,她自己金蝉脱壳得了自由身,若不是朕千方百计寻着了她,怕是这世上再无人知晓堂堂的南朝长公主有这样的好手段好谋略呢!”

    他微微偏过头来,烛光叫他的脸色越发地温柔起来:“你说,这样的女子,怎么肯再来低声软语的求朕一回?”

    鹤舞微微愁道:“如今公主殿下已经决意同您闹翻了脸,往后可怎么办呢?”

    迟皓不以为意地道:“低声软语有低声软语的妙处,便是闹翻了脸也有闹翻了脸的意趣,朕并不曾见过她如此多的模样,正想一一看来呢!只是,她想如此便轻轻松松地带了姓杨的出宫,从此鸳鸯双飞鱼比目,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呢。”

    他的眉毛微微一挑,目光极是锐利,哪里还有平日那副浪荡君王的模样?他掩了目光,一字一句道:“朕现在手头上料理一件大事情,没空来瞧着那姓杨的,等这一回围猎回来,朕将尉家的事儿料理清楚了,自然亲自好好的来处置那个姓杨的。”

    话音未落,便有刘全在外头低声禀告:“皇上,尉妃娘娘说是心口疼,遣了宫女过来禀告,想去请了太医瞧。”

    迟皓面上露出一点鄙夷的微笑:“准。”

    他站起身来,命刘全进来伺候着换了大衣裳,“朕去瞧瞧石妃——尉妃心口疼,朕去瞧瞧石妃,她怕是更要疼到嚷嚷了,正好让太医一并给她好好瞧瞧。”

    他一挥手,鹤舞忙退了下去,跟着便又有一条黑影闪了进来:“给皇上请安。”

    皇帝颔首,微微扬眉:“那事办得怎么样?”

    孟辰是这一拨影卫之中的老大,他知皇帝方才提起尉妃,便有这么一问,此刻他左右一辨,并无旁人,只有刘全在伺候着皇帝换衣裳,于是低声回禀道:“尉家那边,属下们一直盯着,他们最近安分得很。”

    迟皓淡淡地瞧他一眼,道:“他们既然不愿意动,就拿个棍子戳他们一戳,他们自然就动起来了——你难道不知道么,狼只有动起来,才能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蛇也只有动起来,才能露出七寸来。”

    孟辰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知道他多少为如今的情形不满意,不由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金砖,仿佛被皇帝锐利的目光逼视到无所遁形:“属下们办事不力,多谢皇上提点。”

    皇帝抬着手臂,看着刘全低着头给自己扣交龙金带钩:“尉府来往的账目书信可得了?”

    孟辰道:“尉家书房下头有个密室,账目书信都藏匿于那一处,属下们拓完了账目,书信还未曾拓得完整,清册正拟着,不日便可呈给皇上过目。”

    皇帝这才微微点了一点头:“这事儿务必做得隐秘些,断断不可叫人看出半分破绽。”

    孟辰偷眼瞧着他的神情,暗暗松了一口气,道:“属下省得。这几日尉妃娘娘的胞弟尉令大人又纳了一房小妾,喜事办得很是隆重,竟比上回尉令大人娶正妻的时候还热闹些,上门贺喜的朝官也极多,属下们将来往之人也统统录了下来。”

    皇帝掸了一掸袖口,冷哼一声:“自然是要比娶正妻还要热闹些,他尉府今日不同往日了,往日朕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上不得台面,叫尉府跟着朕也灰头土脸的,如今那尉令的爹扬眉吐气了,怕是还盼着尉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当了朕的皇后,让朕尊称他一声国丈,叫尉府往后更热闹呢。”

    孟辰听得他的语气极是不虞,不敢往下接话,只躬着身子等他示下。

    皇帝沉吟了半晌,道“这两天,叫礼部的白应安上个折子,就参一参尉府乱了礼数,叫偏房盖过了正妻,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