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冷画山离开之后,断楼和杨再兴四处寻找师父不得,几番之后也只好悻悻作罢。好在冷画山已经把枪法和内功的要诀都已经传给了两人,因此每日自己修炼,虽然不如师父在时顺利,倒也日有进益,不愁无事可做。两人偶尔也切磋一下,各有输赢,如此又是月余。

    一日,断楼来到丹心湖,却看见杨再兴早早地便等在了这里,双手抱膝坐在湖边,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断楼笑道:“怎么?吃惯了我家的点心,终于知道也给我带点吃的了?”杨再兴并不答话,提起枪来对断楼说:“来,今天咱们再较量一下,看看这几个月你我兄弟二人谁的武功进益更大?”

    断楼有点奇怪,但还是把剑解了下来,想了想选了清玉剑,拿在手里,说道:“一对一比武,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杨再兴笑道:“那可不一定!”说罢双手持枪抖了三抖,向着断楼刺来,他枪法日精,虽然还不像冷画山那样能随手刺鸟落羽,但这湖中的每一根芦苇几乎都被他挑了一个遍,此时已经是眼到手到枪到,分毫不差。至于断楼,他虽然刚刚十岁出头,但冷画山传给他的乃是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与一般功夫大为不同,讲求的是将真气在体内周天快速运转以打通各处经脉,从而激发全身的潜能,因此越是幼年,因为身体矮小,只要掌握了法门,这真气便运转得越快,内功增长得便也越快,只要内功一到,纵使是还不能以真气伤人,也自然气力充沛、手脚灵活,武功也是大有进益。

    两兄弟斗了许久,杨再兴手里枪越发加快,只听风声朔朔,那杆芦叶枪在空中卷起一阵灰白色的旋风。断楼这边则是脚下轻功起,绕着杨再兴轮转进攻,手中清玉剑剑紧紧相逼,与芦叶枪的银影搅在一起,枪和剑一时竟难以分辨。不一会儿,断楼右手抬起,露出肋下破绽,杨再兴挺枪直刺,断楼却顺手拔出背后墨玄剑,在枪杆上猛地一砍,杨再兴长枪顿时落地,被断楼把剑架在了脖子上,道:“大哥,你今天又输了!”

    杨再兴坐在地上,笑道:“哈哈,果然,我这当大哥的,是怎么也打不过你这小弟了。”断楼把剑送入剑鞘,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江湖内家功夫,讲究的是身法腾挪、以气攻敌人要害,威力大、速度快,所以才在一对一的时候占便宜。要是在两军阵前,四周都是披坚持锐,身法再好又能往哪里躲呢?若要硬拼,虽然单论哪个人都受不住一掌,可是就算内功再深厚也扛不住千军万马滚滚而来,这时候,还是你们练外家功夫的,大刀长枪的更实用一些。”

    杨再兴低头不语,断楼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杨再兴说道:“我曹成叔叔给我爹来信,说当年陷害我爹的那个贪官已死,要请我们一家回家乡去,今天就走,我以后可能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断楼一怔道:“你要走?那……你家在哪?”

    “新宁崀山,是大宋的一个地方,离这里有几千里远。”

    断楼自和杨再兴结义以来已近一年,几乎日日厮混在一起,已是情同手足,从没想过二人有一天还要分开,杨再兴这突然一说,竟有些不知所措,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杨再兴也是低着头,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断楼,你娘亲也是汉人,你也是汉人,那不如跟我一起回大宋吧。”

    断楼被这句话整蒙了,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是汉人就要回宋朝?”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这金国毕竟是女真人的地盘,大宋才真的是咱们汉人的朝廷嘛!”

    断楼挠挠头,说道:“金国皇帝是女真人,宋朝皇帝是汉人,可是金国也住着很多契丹人、蒙古人、汉人,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宋朝我没去过,可我娘说,那里也住着很多契丹人、蒙古人、汉人,还有好多其他的人,怎么能说金国就是女真人的,宋朝就是汉人的呢?”

    杨再兴被噎了一下,闷着头想了想说道:“嗯,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嘛,皇上姓什么,朝廷就姓什么呗。”断楼道:“那这么说的话,要是有一天我当了皇帝,我没有姓,这地盘上的人就什么都不是了嘛?”自己说着,不由觉得甚是有趣。

    杨再兴有点生气,哼一声道:“你不去就算了,要是有一天金国和大宋打起来,我看你帮哪一边!”说罢把枪扛在肩膀上,回身要走。断楼连忙拉住他道:“大哥,我不是不想跟你走,只是这里是我胡哲阿爹的老家,可兰娘为了纪念他才从很远的地方搬到了这里,她是一定不会走的,我娘也肯定不会走,我总不能丢下他们自己走吧?”杨再兴停下脚步,觉得断楼说的有道理,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断楼笑着说:“咱们是结义的生死兄弟,就算天涯海角,难道就不是兄弟了吗?”杨再兴道:“那当然还是!”段楼道:“就是!我娘说前朝有一个叫王勃的人说过,‘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要咱俩还是兄弟,那不管天下多么大,来日江湖总能相见。”

    杨再兴喜笑道:“看来这穷酸文人有时候也会说一些靠谱的话,没错,你我兄弟今日就此别过,以后再相见时,我可要好好讨教你的江湖武功,看师父教出来的两个徒弟,到底哪个更争气。”断楼道:“你还是先把你的枪法练好再说吧。”

    两人大笑,相拥而别,杨再兴把包裹挑在枪杆上,告辞离去。

    断楼虽然嘴上说得痛快,心中却还是有些失落,也不想练功,手里提着双剑滴溜溜地回了家,闷头就睡。杨清夫妇早先已经来打过了招呼,云华和可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断楼闷闷不乐的样子,变着法地哄他,又做些好吃的,断楼仍是无精打采的,只好由他去了。

    以后,断楼仍然是每天练功习武,只是既然杨再兴和冷画山都不在了,那丹心湖去起来便也没什么意思了。母亲的墨玉两套剑法招式早已都记住,只要慢慢熟练就可以了。至于冷画山所教的内功心法和轻功要诀,除了那句“顶不若下”云云的仍然参不透之外,其他的也基本领会了,只需每天照做,内功倒也渐渐增长,只是没什么新意,又无人来和自己切磋,甚是烦躁。云华见他整日里百无聊赖,又不想放他出去惹祸,便让他去草场放羊,自己和可兰也好清闲一些,能多做些织物拿去卖,好贴补家用。

    断楼已经十一岁,倒也愿意担些家务为母亲分忧,只是这牧羊之事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无聊。此时已是九月下旬,秋草肥美,随便找处地方,羊儿们便乐得自在。只要提防不要有别家的公羊把自家的母羊拐跑了,或者自家的公羊跑去别的羊群就行了,可这群羊都是被断楼折腾怕了的,断楼拿着鞭子往那里一坐,便都乖乖地吃草,一个也不敢乱动,断楼也便无事可做,便仍旧把墨玉剑带在身边,闲来无事耍一耍。

    这一天,断楼正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突然听到几声焦急的喊声:“断楼哥!断楼哥!”断楼坐起身来,看见临帐萨都拉家的小孩子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看见断楼跳着喊道:“断楼哥不好了,有军队来抢我们家的羊了,我阿爹阿妈都被打伤了,你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