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烟担心道:“大姐,你一个人能行吗?”纤罗道:“好啦,我还没有不济到要让你来担心的地步,快走吧。”完颜翎扶起断楼,从凝烟手里拿过双剑,拱手道:“多谢三位姐姐出手相助,后会有期!”朱华和白露护着三人,一路下了山。此时正是残席未尽,众人都在饮酒作乐,恭祝掌门武功又进一层,全然无人抓住这几个悄悄溜走的身影。到了山下,白露和凝烟依依不舍,朱华焦急道:“行了快走吧,你刚才那一棒子未必有多管用,他俩一旦醒了,一定会叫派中弟子追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你们连夜赶路,停都别停啊!”

    三人从山门附近的马厩里牵了两匹马,凝烟不会骑马,便和完颜翎同乘一匹,断楼自己骑一匹。三人都是人生地不熟,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但是嵩山山门向东,为了减少被追赶的风险,完颜翎便出主意,偏偏向西走,就这样快马加鞭、停也不停地跑了一天一夜。凝烟到底不是练武之人,身体实在受不了,两匹马也走不动了,便停下来休息一下。

    完颜翎和断楼都在地牢里待了将近一个月,虽然说他俩手脚勤快经常打扫,可是到底暗无天日,又跑了这一身的汗,身上的衣物都又酸又臭,令人掩鼻。二人的包裹都丢在了嵩山,身上更是一文钱都没有。好在凝烟出门的时候准备万全,带了些盘缠,纤罗三姐妹也都周济了些。几人找了一处集镇,都置办两件衣服,好好吃了顿饭,洗个澡歇了一觉。三人思量着大概也追不上来了,便渐渐慢了下来,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凝烟姐妹几个毕竟只是侍女,每月的例钱只有那么多,就算凑在一起,到底也比不上断楼二人之前那般出手阔绰,衣食住行都拮据了起来。吃的是粗茶淡饭,住的是破落小店,衣服破了也不能随便换,要一针一线地补好再穿。断楼和完颜翎都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可是又哪里会这些活计?还是得让凝烟来弄,精打细算,三人一路起码温饱不愁。但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盘缠也渐渐见底了。这一天,断楼和完颜翎坐在一起,盘算之后该往哪里走。

    完颜翎想了想道:“算着日子,叔皇已经下诏,正式册封刘豫为大齐皇帝。再看街上的情境,现在应当正是在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再过两个月左右,他就正式登基了。依我看,虽然这一路变数甚多,但四哥交代的任务还是要继续,咱们还是前往大名府吧,也好狠狠敲他一笔盘缠。”断楼嗯了一下,却是默不作声。完颜翎戳了他一下道:“唉,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你是怎么个意思?”

    断楼抬起头来道:“翎儿,我想去一个地方,就是不知道……”完颜翎道:“想去哪里就说啊,别婆婆妈妈的。”断楼沉吟道:“我想去一趟华山。”

    “华山?”完颜翎想起来了,温言道:“你是想弄清墨玉双剑的来历?”断楼点头道:“没错,从小我娘就瞒着我很多事情,不告诉我我爹是谁,不告诉她的过去,连这两把剑和剑法的来历都不告诉我……哎,其实十多年过去到现在,我原本也不在意了,可是那个何路通、赵钧羡,还有赵怀远掌门,都说这两把剑是华山派的,一下子,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成天缠着我娘问这问那的日子。咱们这次逃出来,偏偏又是向西走,正是华山的方向,我想……”

    完颜翎拍了一下断楼的肩膀,打断他道:“好了,咱们就去华山!”

    断楼抬头看着完颜翎,她的眼中满是温柔,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翎儿,我们这一路也见识到了很多,汉人和女真人之间势同水火,不一定还会碰见什么人。我武功虽然有了些进境,可也难保会再遇到什么高手。”完颜翎“嘘”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断楼的嘴上,浅浅一笑道:“你娘那也是我姑姑,我姑姑背后藏着的那些秘密,我也很好奇想知道啊。再说,咱们是要去暗访民情,那大名府是国都,肯定都是些粉饰太平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华山也会归在大齐治下,这叫公事私事两不误!”

    断楼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歉疚。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经历,二人患难生死与共,都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一面,虽然总是疲于奔命无暇谈爱,但感情却似乎比以前更加深厚,也更加相互理解。断楼将完颜翎搂进怀中,完颜翎也将头贴在断楼的胸膛上,轻声道:“你在意的事情,也就是我在意的事情。”

    两人正温言情话,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凝烟低头捋着臂弯里的衣服,边进来边道:“断楼公子,你的衣服我给你补好了,你试试合不合……哎呀!”她一抬头,正看见断楼和完颜翎抱在一起,不禁羞红了脸,不知所措地转过身去。断楼和完颜翎也连忙分了开来,脸都有些发烫,断楼起身接口道:“凝烟姐,你……你来了啊。”

    凝烟窘迫地点点头道:“嗯……嗯。这是你的旧衣服,我给你补了一下,你看看合不合身。”也不回头,伸手将衣服递了过去。断楼接过衣服,稍微比量了一下道:“合身的合身的,辛苦凝烟姐了。哦对了,姐你以后叫我断楼就行了,我也不是什么公子,你看你总是改不过口。”

    凝烟轻道:“习惯了,慢慢改。”完颜翎一把将断楼的衣服抢过来看了看,嘻嘻笑道:“凝烟姐,你不光做饭好,缝补衣服的手艺也这么好。改天你教教我呗,省得这个家伙老说我没个女孩子样,嫌我不够贤惠。”凝烟道:“翎儿你说笑了,断楼公……这么喜欢你,以后还不一定怎么宠着你呢,哪能舍得让你干这些粗活?我只是做得多了,习惯了而已,还叫什么手艺。”断楼笑道:“凝烟姐,你这还叫粗活?对于翎儿来说,那就是难顶天的细活了。”

    完颜翎道:“去你的,就会胡说八道!哎对了凝烟姐姐,我们接下来打算去华山,你看怎么样?”凝烟道:“我都可以,就跟着你们走。”完颜翎拉着凝烟的手道:“凝烟姐姐你放心,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带你回上京,我姑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到时候也让她给你说一门亲事,姐姐这样好的人,只怕提亲的人都要把帐前的草皮磨光了呢。”凝烟羞道:“妹妹,你又瞎说!”抽开手走了出去。

    断楼凑到完颜翎的身边道:“明明是我娘,倒让你先拿来献了殷勤。”完颜翎道:“怎么,不行吗?”断楼拿回衣服,走到床边道:“行,当然行了。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也得改口叫娘。”完颜翎道:“好啊,那我就先替娘教训一下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回身抬手要打,断楼一下子脱下罩衫,抬手道:“且慢,我要换衣服,等换完再打。还是说你想看着我换?”完颜翎脸一红,轻轻啐了一口道:“呸,不害臊!快点换,换好了就该赶路了。”转身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三人收拾好了行李,在楼下用些便饭。正吃着,忽然听见旁边桌上四个中年汉子道:“你们说这次何副掌门吸引鞑子来嵩山的计划吃了亏,现在那赵老头拦着收回了所有的暗桩,看来这档子事是真的要黄了?”另一个人听起来像是个领头的,粗声粗气道:“可不是,这不是飞鸽传书拜托咱们周掌门,要再寻觅一处新的地方作为诱饵嘛。”又一人道:“你说咱们几个也真是窝囊,说是四大护法,可却总干这些跑腿的事情。”第四人道:“玄护法,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此事事关重大,掌门那是信得过咱们,才让咱们帮忙在各大派之间传递消息。”被叫做玄护法的叹口气道:“唉,可是不知道周掌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那绝世武功教给我们一些,哪怕就学到一二分,我也满足了。”为首那人道:“行了,都别抱怨了。掌门说了,等把这趟差事办好了,自然会教给咱们的。行了,快吃,吃完了还要出关呢。”

    断楼和完颜翎从“何副掌门”四个字开始就竖起耳朵听着,心中暗暗吃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经过这一番磨难,两人都稳重了许多。等到旁边桌的四个人吃饱喝足走了,完颜翎起身走到柜台,问店老板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我们三个是来走亲戚的,头一回来人生地不熟,亲戚信里说他家出了关就到,可是没说是什么关,您知道吗?”

    店主人想了想道:“出关?要是这附近的话,那肯定就是函谷关了,再没别的大关了。”完颜翎道:“那您知道这路怎么走吗?”店主人道:“知道知道,我这店里好多都是要西出函谷关做生意的,你出了门之后,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走,骑马快的话,午饭之前就能赶到。”

    完颜翎细细问了可走的近路,谢过之后,回到桌前对断楼道:“问清楚了,他们应当是去函谷关。此事非同小可,有必要去探查一下。”断楼看看凝烟,正一脸仓惶地看着两人,显然没有什么主意,便对完颜翎道:“听刚才那四人的说法,他们的掌门人似乎武功甚高。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悄悄过去,看看情况再作打算。”完颜翎想了想道:“也好。”

    就此打定主意,三人匆匆用完饭,骑上马便向西赶去。过了大概二三个时辰,两旁的景物慢慢有了变化:草木渐渐稀疏,裸露出灰褐色的贫土,地形也变得崎岖,时不时高耸出一块巨大的石山。等又行了数里,脚下已经完全是寸草不生的岩石,周围乱石密布,只留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路,走着来来往往的商客。到了一处山口,路边出现了一块石碑,上面依稀可见小篆书的“函谷关”三个字。

    函谷关自春秋时期已建,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深谷如函,故名函谷关。谷底有蜿蜒道路相通,崎岖狭窄,空谷幽深,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险恶,地貌森然,不但是商旅要道,也是一处名胜。

    然而,断楼、完颜翎和凝烟可无心看什么风光。他们一直盯着那四人,见过了函谷关口之后,四人转了个弯,不再跟着大队行走,而是钻进了旁边乱石林中。断楼和完颜翎相视一点头,都勒缰下马,将马拴在一个石柱上,本想让凝烟在此等候,可考虑了一下,还是三人一起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