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珊!兰珊!”白蛇抱着少女在夜晚的皇宫中疾行,穿过奇花异草月下献美的御花园,穿过宫灯摇曳的回廊影壁,它心急如焚却又无法可解,只抱着怀中的人儿一路向前,不时低头轻轻呼唤她。但少女面色潮红,呼吸不紊,身体颤栗地蹭着它的胸膛,声音带着一点哭腔,不安地揪住它白色的衣襟,“白蛇,我热……”

    “马上,马上就不热了,你忍一忍。”它无措地低头,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

    说实话,她以前没少在它面前哭,基本上她独自坐那儿,和它隔着还有好一段距离了呢,且看到那晶莹的泪珠子刚刚要往下掉,它也尚未走近,就立刻心软得要星星不给月亮——它曾经哀叹,想它白爷也算是个妖魔鬼怪里正正经经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就栽在她这点儿风吹都能干的几滴泪水上了呢?

    但此时,听得被它小心抱在怀中的少女这般要哭不哭,只把个泣音含含糊糊地忍在咽喉里,连句话都没说完整,却明明白白让它觉得,自己完了——这是什么声儿,怎么比她直白的眼泪还要命似的?!被它从小小一团宝贝到这么大的少女,如今缩在它怀里跟吓着的猫儿般边抖边颤,又依赖又不安,却不是为了那条冷心冷情的蛟龙伤心,倒还是头一回,它的心尖都被扯了下似的,说不上是心疼了还是心软了,总归有些难以言喻的悸动,却又因着心里的担忧和焦急,未被深究,就先行被自发地掩盖了。

    白蛇心下多多少少是有些后悔的。它原是想带郁郁寡欢的兰珊,来人间最富丽高贵的皇宫散散心,免得她中秋佳节这样的好日子,还要为那条冷冰冰的蛟龙伤感。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地按照它的预期在发展,中秋皇宫有宫宴,他好歹近千年的道行,带着兰珊隐了身形坐在宴会的一角,瞧那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瞧那君臣各自落座,宴会上食如画、酒如泉,有美人献舞,有伶人唱吟,有琴声涔涔,有钟鼎阵阵……兰珊的确有所展颜,瞧得它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毕竟寒潭清幽雅致、古朴有余,却一点儿烟火气也没有,把它家青春大好的小姑娘闷得都蔫儿了,得亏它想到了这处好地方。以前,它偶尔会来御膳房偷点人间美味的糕点去哄她,毕竟寒潭山下方圆几百里的糕点铺子做的东西,她都吃过了,再好吃也腻了,只有这儿的花样最多、味道最好、还经常推陈出新。反正敖潭也不在,它就带兰珊出来过个自在快活的中秋节。

    看,还是人间热闹,兰珊笑了,多好……

    直到它看着长公主面前那漂亮剔透的夜光杯,只觉得这么好看的东西,它家兰珊用也不差,反正长公主也只看不喝,它就趁着长公主与他人说话间离了席,顺手牵羊了来。

    它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杯子是好杯子,里面的水却有问题。

    它当时应该想一想的,为什么这么好看的杯子里,装的不是酒,却是有一点点酒味的水。

    它早知这人间的皇宫里也有非人存在,却到底看走了眼,没瞧见扶着长公主去歇息的那个婢女是条鲤鱼精,公的。

    要不是对方道行快赶得上敖潭了,它估计上去就想直接手撕了。

    “本来是给我家长公主用来成事的好东西,她看上那位国师许久了。只没想到这次中秋宴,国师未曾赴宴。”鲤鱼精倒是有问有答,只一点要求,不许惊扰了浅眠的长公主,以及,它告诉白蛇,怀里的少女只是陷入昏睡并无大碍,醒来熬过一阵情动便可,现如今最好别移动她,免得让她提早醒来,多吃些不必要的苦头。

    白蛇怀抱着少女,坐在天阶凉如水的殿外,月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月下依偎的眷侣。鲤鱼精也在旁边坐下来,瞧着它不时低头查看少女的情况,含笑问,“你喜欢这个姑娘啊?”

    白蛇对它没什么好语气,只不耐烦地点头,“嗯,我看着她长大的,我当然喜欢她。”

    鲤鱼精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望向长公主的方向。

    白蛇皱皱眉头,“你看上那个女人了?”那个女人,指的是人间的长公主。

    鲤鱼精坦然点头,“是啊。”

    白蛇接着道,“那你帮她算计别的男人上她床榻?”

    鲤鱼精就笑了,“是啊。”

    白蛇有些不解,但也没问什么,又低头看了看兰珊。

    鲤鱼精将它面上的担忧都看进眼中,忽而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真的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