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东海之滨,栖山以西,中有平谷,谷中环泉,泉水终年不竭。

    夕阳西下,云絮在空中飘动,天海交接之处像裹了层火一般的瑰色纱巾。

    晚风徐来、倦鸟入林、池鱼归渊。

    她一身白衣,高束发辫,穿着草鞋、戴着斗笠、背了柄仪刀,刀柄上掉着根梼杌兽的尾巴,那尾巴足有六尺,饶是她身材修长,高于常人,那金黄色带着褐纹的尾巴也坠到她脚踝处,把她衬的虽然纤瘦却也凌厉非凡。

    她如野游的归客就这样踏着风尘回到了这里,她看了眼伸向海湾的悬崖,以及悬崖上那颗老榕树。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每夜坐在上面等待着月溶于星河的天象,可惜直到他衰老的已经爬不上树,直到他死在树下时都没有等到月溶星河的那一刻。

    她不知在外流浪了多少年,五十年、一百年或是二百年?人间的纪年对于她这个半神半人的不老之躯来讲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当她在十七岁仙骨出现,容颜永驻之时,她便忘记了时间,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大名,只记得十七岁之前父亲常叫她的小名:波波。

    她的父亲是人族的捉妖师,她的母亲却是神族的女战神,多可笑的组合,她心里想。

    当他父亲将毕生所学倾授于她,又把代表了他无上光荣的梼杌刀交给她的时候,她刚好十七岁,刚好身体里出现了仙骨。

    这仙骨不是她修行得来的,是她母亲给了她一半的元神自己长出来的。

    至那时起,她的父亲便不再带她游历天下见识妖物,而是回到了这山谷,每晚都会在榕树上看夜空。她知道他是在等她母亲,父亲没有告诉她母亲的名字,只说她母亲很厉害,是天界首位司战女神,所以她才会狠心抛下他们父女俩吧,十七岁时的波波心里一直这样想着。

    直到一天,当海岸出现一只蓝色的长着翅膀的怪马的时候,她看见父亲像疯了一样飞奔过去,她看见父亲抱着那怪马的头居然哭了,那个能在大荒西收梼杌凶兽的父亲,被人族捉妖师们奉为信仰的父亲居然哭了。

    他的额头贴在怪马的额头上过了很久,然后那匹怪马便飞入了大海。她随后才知道这怪马叫海天马,是她母亲的座骑。

    之后父亲告诉她,她母亲战死了,战死在与妖族的天战之中,她用毕生灵力以及元神封印已入魔道的妖王,自己也也因此耗损而眠,波波听后心中恨意翻涌难平。

    她母亲长眠在无妄海,那是神仙死后的归所。

    无妄海,如来藏,自性菩提,大圆镜。

    “他们骗人,不是说神仙都不死吗?”她问,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凭什么就该见不到母亲。

    “神仙的死亡还有另一种说法叫休眠,休眠之后他们也会重生,但这个时间太长,长到无法用人间纪年来表示。所以,以我们人族的理解上来讲,这就相当于死亡。”他父亲娓娓而道,就像她在年幼时教给她捉妖方法一样,只是在传授知识,没有一丝感情,在波波看来他好像早已做好与她母亲永别的准备了。

    父亲交给她一卷羊皮信纸,一个口哨。“你母亲拜托了位大神仙收你做弟子,那大神仙住在北冥渊,他会授你仙法修习,你一身仙骨,又有你母亲给你的一半元神入了仙门也算正途。不管你在何处,只要吹下这个口哨,你母亲的座骑海天马都会立刻到你身边,你让它带你去北冥渊。好好学习,当一位跟你母亲一样的大神仙。”本来他们打算大战之后,由她母亲亲自教授仙法,可惜不管你对生活有多少计划,都抵不过命运的一次不怀好意的安排。

    波波摇摇头:“我既然学你一身本领,就该承你衣钵做个捉妖师。我不要当大神仙,大神仙不要丈夫不要女儿,大神仙都不是好人!”

    “胡闹!这是你母亲的安排,我们都得听她的。”她父亲不由分说将东西装进背包,交给了她,“不要耽误,现在就走!”说着她父亲又独自去了悬崖,即便他妻子不会再回家,可他还是习惯了看夜空。

    那晚波波便背上背包、戴上斗笠、穿着草鞋、拿起梼杌刀,看了眼仍旧望着天海的父亲,不告而别,她没有去北冥渊而是直杀妖界,她要为母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