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腿坐在望乡台的回廊下,岑伦从开车来到十字路口看见红衣小孩儿开始,准备认真仔细地回忆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当他想到自己打开车门下车后看见钟离凯时,手心开始冒冷汗。一想到自己居然糊涂到蹲下去接近钟离凯时,把牙齿咬得咯咯的,心慌得几乎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不仅满怀愤懑,更多的还是一种羞耻感——自己怎么能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这么容易就着了道儿?以前跟朋友在一起吹牛逼,说起谁被谁“玩儿死”总是那么的兴高采烈。自己这回千真万确是被人“玩儿死”了,还没人知道,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岑伦突然从坐的地方一跃而起,冲到石桌前抄起那朵彼岸花一气跑到忘川边。孟婆说过,把它扔水里,奈何桥就会出现。

    岑伦把手举起来,又放下去。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承受不了被人玩儿死的羞耻?

    他想起孟婆还说过——她从来不强迫任何人喝下孟婆汤,因为忘记一切正是历经人世来到这里的人们最需要的。

    孟婆是对的。可如果因为承受不了这种羞耻忘却一切一走了之,这份羞耻感就不存在了吗?也许吧……可,它真的会随着自己的消逝而不存在了吗?

    岑伦再低头看时,手中的彼岸花已经长出了第七片花瓣。

    不论现在扔不扔,当花瓣落尽之时,自己注定是要踏上奈何桥的……他握着花儿垂着头,恹恹地又走回到望乡台,重新坐下来。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像一道考题,已知的条件已经划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且不可更改,用一句他在这里听过无数次的话来说就是“人生没有回头路”;最终的结果也已经给出来了——花瓣尽落之日便是自己踏上奈何桥之时。问题的变量只可能发生在已知条件和结果之间这短短的过程当中……细想想,这不就是人生吗?你何时出生,将拥有怎样的父母和家庭,在你出生的那一刻便是已知条件。至于人生的最后归宿——有谁能够例外吗?人生的变量只在于短短几十年的过程之中——对自己来说是六十年……哦,不对,他的六十年已经被偷走了……想到这里,岑伦又有了一种想一头撞向支撑望乡台的那棵梁柱的冲动。不过这次,他只是狠狠地用牙咬着自己的嘴唇,身体却依然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不想顶着钟离凯的名字离开这里,自己就应该冷静地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在脑子里过一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不要遇事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不要总认为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不要那么……幼稚。

    来吧,岑伦,让我们再重新开始,把该想的问题都想想清楚——岑伦牙关紧咬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吐了口气,将两只手分别放在盘坐着的膝盖上,闭上眼睛,从道路前方出现那个红衣小孩儿开始,像放电影一样,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不放过任何细节。包括每个人他们说过什么话,脸上的表情如何。重点还是说过的每一句话,被岑伦反复咀嚼、反复回味,不断问自己是否理解那些话的意思,是否体会到了它们有没有什么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