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岑伦忽然有些生气——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呢吧?

    这里的人怎么都这样?黑白无常呢,无论你抛个什么问题出去,他们都不接。孟婆可好,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她偏就这么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当小孩儿糊弄?要是像传说中那样,孟婆面目狰狞二话不说上来就捏着自己的鼻子强行灌汤倒好了,自己还可以翻脸,反正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岑伦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这又不是家里,总不能像在父母跟前一样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人也得理你呀……这时候想起父母,倒让岑伦一愣。他咽了口口水,故作镇静地说:“我们管这玩意儿叫孟婆汤。”说着,将面前的茶盏一推,一脸宁死不屈。

    孟婆见状,微微一笑,手一挥,桌上又多了一个有盖的茶盏。只听她说:“这一会儿功夫,我竟有些渴了。”说着,便端起茶盏,用盖子在茶面上拂了两拂,轻轻啜了一口,把盏重又放回桌上,抬头望着岑伦。

    岑伦带着一丝讥讽,问:“你喝的也是忘忧草?”

    “不,是菩提叶。”孟婆轻声答道。她的言语举止总是显得那么优雅,当岑伦看着她时,从未想到过生气、愤怒、不耐烦……诸如此类的形容词。

    情绪是会相互影响的,加之处在一个如此宁静的小院儿之中,岑伦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孟婆正在自顾自地喝着茶,岑伦无事可做,拿眼睛把身处的小院儿上下左右地打量着,他的目光落在小院西南角那盆淡蓝色的花儿上,又瞄了一眼安静摆放在桌上的半盏忘忧草——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难喝,脱口问了句:“这盏里的茶是用那盆忘忧草泡的吗?”

    孟婆反问道:“你不想喝下它吗?”

    岑伦马上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不想。”虽然那花儿的颜色是他最喜欢的。

    “哦,为什么?”孟婆饶有兴致地看着岑伦。

    你也给我来个明知故问?岑伦直了直腰板,反问道:“如果我喝下它,会发生什么?”

    “往前。”孟婆答道。

    往前?怎么又是往前。冥界的语言已经那么贫乏了吗?

    岑伦“噌”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俯瞰着孟婆,宣布道:“往前——黑白无常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不想往前,我要回去,回家。我爸还等着我天一亮去接他出院呢。”

    “哦?”孟婆又微微一笑,但岑伦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话到底认不认同。只见她一抬手,说:“有什么话不能坐下说吗?”

    是啊,爸爸还等着自己接他出院呢,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那个混蛋的控制下正在干什么?“他”见到爸妈了吗?爸妈有没有察觉他们的儿子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岑伦的焦虑又回来了。他没有坐下,双手杵在石桌上,躬身看着孟婆,说:“孟婆婆,我要回去,必须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的身体还在人世。我怎么可能把它留在那里,而自己却在这里?”

    孟婆看着他,说:“所以我们才需要忘忧草啊。”

    岑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把头低下,又抬了起来。他不想和孟婆的眼神对视,把头扭向一边。小院里似乎来了一阵微风,又好像并没有。其间的一草一木似乎在随风摇曳,又似乎根本没动。仿佛这一切都在向他证明,其实往前也不是什么坏事……岑伦重新回过头盯着石桌上那碗淡蓝色的茶,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地问:“喝了它,我会忘掉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吗?”

    “这不正是人们想要的吗?”孟婆说。

    岑伦又把身体直了起来,说:“不,我不能喝它。因为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把它忘掉,这也太……侮辱我自己了吧?”岑伦望向孟婆,吐了一口气,带着点豁出去的心态宣布:“你不能强迫我喝它。”岑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决而勇敢。

    孟婆还是微微一笑,说:“喝还是不喝,那是你的选择。我从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嗯?岑伦有一种积蓄了所有力量,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过,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