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急喘几口气,心想:单姑娘没事就好。现在只需等那些人联系自己了……瞧那背影,似乎是本国的武士,晋国人当中,谁扣留了单姑娘?想跟他开玩笑还是想要什么东西?

    元帅府门前围着不少车马,都是等待交接的、新升官的官员。赵武细心的发现,所有官员似乎都喜气洋洋。

    轮到赵武交接了,他被官员引入栾书的办公大厅。一路走赵武一路奇怪,怎么栾书的府邸如此简朴——不,已经不能用简朴来形容栾书府邸了,似乎“寒酸”两个字更恰当。

    现在刚刚春天。在春秋这个时代,由于缺少御寒设备,所以身为贵族,府院中最常见的东西就是一个硕大的鼎器。一座烧红的鼎器散发着腾腾热量,加热着房间,也同时显示着主人的财富与权势。

    但栾书身为执政,他的办公室里却没有一只鼎,四周墙壁空空如也,迎面只有栾书的一张桌案,桌案边堆满了竹简——那张桌案破旧而古老,许多地方还被刻竹简的小刀划伤……

    赵武看着四周空空如也的墙壁,忍不住感慨:“我家的销售人员不得力啊,常听他们说墙毯销售的多么火爆,怎么执政的办公室都没有卖出去一张墙毯,这说明我被骗了,执政的办公室都不挂墙毯,我家墙毯又怎么算时尚用品。”

    栾书微笑从后室走出,背着手看赵武四下打量他的办公室,他语气低沉的问:“武子,当初你加冠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怎么今天再来,依旧好像第一次一样处处好奇?”

    赵武被栾书的话惊醒,他望向栾书,立刻吓了一跳。怎么半天没见,栾书的神色如此灰败,仿佛人生的所有奋斗目标都已经被摧毁——是的,栾书脸上的神情全是萧索,以往他身上那种咄咄逼人以及精明,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股心灰意冷的颓废。

    栾书递上一件东西,摆摆手说:“这是竹符,国中的‘旅贲及虎士’有数千人,各个都记录在名册上,你拿这个竹符去校正那里领取名册,然后对他们进行清点,我这里就不详细说了。”

    赵武躬身接过了竹符,栾书交代了几句,等赵武起身告辞的时候,栾书突然问:“武子,你说国君为什么任命你?”

    赵武带着天真的表情想了想,躬身说:“这是国君奖赏我的功劳!”

    栾书笑了:“你听说了吗,国君已经派人去召唤他的同母弟弟杨干——三郤覆灭后,国君超拔魏氏、赵氏,理由上似乎无懈可击,但却另有深意,武子,这个小孩不简单啊。”

    赵武理解不了栾书的话,按照自己家臣的交代,对理解不了的话就装深沉,所以他深沉的站了起来,深沉的鞠了一躬,而后非常深沉的走了出去。

    身后,栾书深深的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车上,赵武将刚才的情景描述了一遍给齐策,齐策嘿嘿笑了:“人都知道国君与你关系亲密,栾书却敢在你面前说国君的坏话,这是为什么?”

    赵武反问:“为什么?”

    齐策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大腿:“栾书弑厉公,又岂是为他一个人弑的国君?现在的国君一上来便扶植毫无根基的魏氏,扶植复起的赵氏,这是为了什么?这小孩子的心机实在可怕——他是为了制衡,为了制衡晋国卿族势力的膨胀。从君上召唤弟弟杨干回国的举动看,国君有扶植‘公族势力’的打算。真难以想象,小小的孩子心思如此复杂,这还不可怕吗?”

    看到赵武还不明白,齐策又解释:“元帅刚才问你的话,是代表所有的领主在问你,他问你在今后的君权与领权的斗争中,你站在哪一方面?正因为他是代表所有的领主在询问你,所以他不怕你跟国君私下里沟通,因为他不惮在你面前说国君的坏话。”

    这下子赵武明白了,他想了想,答:“我傻了嘛,有了领权我才是一个小领主,没有领权我怎么有权力拥有财产,没有对财产权的保障我跟仆人有什么区别?”

    齐策点点头:“主上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就无需提醒了——元帅背后不是一个人,是一个阶层。没错,国君是对主上好,但主上没有了领权后,不过是国君的一个嬖人而已,元帅刚才是希望主上能把握自己的立场。”

    齐策说这话时,武宫里,孙周正坐卧不安,他是被屋外的狗叫声,吵得定不下心神。翻来覆去之后,他起身走出自己的屋内。

    国君的寝宫外值守的是公族大夫,此时,栾黡与韩无忌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