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武微笑着望着祈午,目光渐趋严厉:“我是晋国的执政,所以我必须对晋国百姓仁厚,对别国显露出凶恶。如今我身在晋国国内,我当然是一个憨厚的老好人,祈午,你这个军中司马,不为我做出‘范匄之怒’吗?”

    说完,赵武随手解下身边的佩剑,递给祈午:“你去,替我完成这项工作。”

    什么叫找茬子,赵武这就是找茬子,他对楚国使臣显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仿佛生恐楚国使臣太老实了,以至于他找不到战争借口。楚国还能经得起一场战争吗?

    子荡不会不考虑这个问题。

    祈午接过赵武的佩剑,依旧犹豫着:“元帅,如果楚国使臣依旧推脱,我该怎么办?”

    赵武不耐烦的回答:“剑是用来杀人的。”

    赵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温柔,但在场的列国使臣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其实,赵武旁边的大臣不愿去,不是胆怯,而是因为这事做的不贵族,不讲礼貌。但现在正在卿位调整的关键时刻,赵武不打算“五讲四美”……祈午老实地接过宝剑,转身而去。

    陪伴的列国诸卿面上的神色都不好看,赵武好无所觉第转向身边的齐国司徒晏婴,微笑的问:“你昨天说齐国国君削减了大臣的工作餐,从大臣一天两只鸡的配给,削减成一顿鸭子汤……哈哈,齐国大臣们的饭量真不错啊。”

    晏婴很奇怪的上下打量着赵武,眼睛中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叔向知道老师这次出丑了,赶紧上前解释:“执政,一顿饭两只鸡,那是王室规定的卿大夫该享受的权益,不仅齐国做如此规定,列国诸卿都差不多享受相同的工作餐。”

    叔向已经插话了,赵武依旧不觉悟,他随口追问:“一顿饭两只鸡,吃得完吗?”

    叔向叹了口气,赶紧解释:“执政,你确实没有吃过咱晋国卿大夫的工作餐,这并不奇怪。天下各国中,唯独我晋国对这份工作餐执行的并不严格,主上自从担任正卿以来,饮食从来都是自家的家臣照料,所以不知道这份规定,也是理所当然。”

    叔向后半段话,是向晏婴解释原因的。晏婴目光一闪,马上醒悟了——联想到赵武母亲赵庄姬的神秘死亡,联想到晋国正卿栾黡、以及先元帅栾书的非正常死亡,晏婴明白了。

    晋国正卿之间的争斗非常惨烈,在先后数位正卿、包括一位气焰嚣张的公主(赵武母亲)神秘死亡的情况下,诸位正卿上朝,谁还敢吃别人准备的饭菜,所以卿大夫的工作餐制度,在晋国等于被废除了。赵武是赵氏孤儿,赵氏家族自然要严密保护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赵武从来不知道有工作餐这回事,那也是理所当然了。

    晏婴想通了,那一边赵武也想通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据说廉颇六七十岁了,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古人如实记录下廉颇当时的状况,不是夸大,而是这年头,人类还带有一丝“动物性残余”。

    据说老虎饱吃一顿,能够十天半月不再进食;狼一旦吃饱,也能七八天不用进食。而虎狼的食量都非常惊人,一顿饭能够吃光一头小羊。虎狼尚且如此,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想必也具备更多的“动物性”。

    在原始社会中,食物很难获得,一旦捕猎成功,原始人都显露出大胃袋,一顿饭能够吃下现代人难以想象的食物。然而,饱食终日,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所有的体能都用来消化了——吃饱后的虎狼会昏昏入睡,人也如此,几乎懒得移动。当然,这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胃袋里装满十几斤肉食,人的行动自然笨拙而缓慢。

    这种笨拙与缓慢是非常危险的,但原始社会,生存竞争就是对食物的获得。偶然获得了食物,原始人自然要一次吃个饱。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位于食物链顶端的人,其竞争对象逐渐从大自然转移到人类,而农耕技术与畜牧技术的发展,使得食物不再紧缺,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过去饱食一顿,撑大胃袋,会让人的行动过于迟缓,迟缓的人则成为同类猎食的目标,在生存竞争中惨遭淘汰。

    于是,在接下来的生存竞争中,优胜者都是时刻保持行动敏捷,精力旺盛,思路敏捷的优胜者。在这种状况下,进食已经从物种最重要人生目标,转换成次要的,或者无关紧要的,仅仅为了维持体力的一种生存需求。

    于是,过度饱食成了危害生存的习惯;于是,人们不得不由一天吃两顿饭进化成一天吃三顿饭,通过少吃多餐来保持自己的竞争力。到了现代社会,一天五顿饭已经成了百分之七十的人类的日常生活规律——其中,“午间茶”是地球社会里,工会以法律形式强制工厂主提供的连续工作期间,短暂休息时的免费福利,而夜宵则是大多数午夜加班者的加餐。

    人类的饮食规律就是这样进化的,所以在春秋时代,卿大夫一顿饭吃两只鸡;廉颇一顿饭吃一斗米、十斤肉,并不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这只是说明他们是春秋平常人。

    但对于这个饭量标准,赵武谨谢不敏——他现在一天三顿饭,偶尔加一顿宵夜,觉得自己吃得挺自在的,如果让自己一顿饭吃两只鸡……那已经不是享受,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