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前去召唤的使者带着司马魏舒匆匆赶来,魏舒还带来了绛城城守,这人一见赵武,立刻跪倒在地,口称老师,解释说:“老师,十四万俘虏回国,光是看守的人员,已经动用了全部的城卫军,如今我晋国两军南下,国中城卫军都去看管俘虏,君上的宫殿一刻不能停顿,南下的军队输送物资片刻不能怠慢,我绛城经过五次征召,城中已经没有青年可用,唯有征召到老人与孩子。

    老师在赵城学宫曾说:仁者爱人。不是我不爱惜百姓,实在是城中青壮不够,征召过于频繁,以至于我没有完成赋税的人员……”

    绛城城守的话嘎然而止。

    赵武听出了他话的意思。

    这群由老人和孩子组成的役夫出现在新田城城郊,不是绛城城守一个人的责任,司马府将这群役夫检点通过,也有失察的责任。而司马府为什么连老人和孩子都征召了,这又要追究到执政府的责任。至于执政府为什么连续发出五次征召令,以至于动员到了老人和孩子——赵武难辞其咎。

    赵武跺着脚,追悔莫及的说:“古人说‘过犹不及’,我的方法正确,但采取的手段过于激进了。”

    诸位卿大夫默然不语。

    赵武转身,向那位白发苍苍的役夫郑重道歉:“是我无能啊,我担任国君的执政,让国家多有忧患,以至于不得起用您,让您曲在民间这么久,都是我的罪过啊,请允许我为自己的无能向您道歉!”

    老人莫名所以,诸大臣也摸不着头脑,赵武回身追问叔向:“作为一个农夫,谁能清楚的记得自己度过了哪个甲子?”

    叔向恍然大悟:“这样的人啊,非得十分清楚农时,才能做到清晰的记录每个甲子。”

    赵武跺脚,懊恼的说:“天下大旱,我晋国田野干枯,草木凋零,在这个时候,我光顾了对外掠夺,却忘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晋国称霸这么多年,国中自然有各种各样的人才,比如这个老者,度过了七十三个岁月,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甲子,而我们的农业正在遭遇千年难遇的旱灾,你我却忘了利用这些老者七十三年的经验,使百姓摆脱干旱的困扰,这是你我的罪过啊。”

    叔向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起身,跟在赵武身后向老者郑重鞠躬:“现在春耕刚过,我晋国正缺少像长者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来指导农夫抗旱,叔向才能不够,愿意以您老为师,请教导我应付农时的经验。”

    赵武再度转身,面朝晋国太史令籍赵、大法官士瑕,大司马、上军佐魏舒,郑重其事的说:“这位老者不应该是叔向一人的老师,他应该是我整个晋国的老师,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当中,魏舒官位最高,国内六大正卿当中也只剩他了,他上前接过赵武的话茬,回答说:“愿拜请这位老者为绛城佐(副县长)。”

    老者推辞:年老难以胜任。

    魏舒建议:“老者超期服役,自然对此种处境感同身受,不如让他为国君负责监督劳役免除的甄别工作,并担任绛县的县师(掌官农田管理)。”

    不等老者回答,士瑕接着补充:“罢黜原来的绛县舆尉。”

    舆尉主持本县劳役征发,让这个老人服役,是舆尉的失职。

    大法官士瑕开口了,那就是法律,老者不敢抗辩,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当时,列国的使者都赶来了新田,鲁国使者回国后向执政季武子汇报了此事,季武子感叹:“晋国还是轻慢不得啊!有赵武担任执政,有士瑕做他助手,籍赵、梁丙提供咨询,有叔向、女齐担任国君的师保。晋国朝堂有这么多的君子,怎么可以轻慢它?只有勉力事奉它才是啊!”

    鲁国人是春秋的小报记者,他们知道了,这段经过自然就记载到了历史当中……

    列国使者赶来新田城,一方面是因为赵武回国了,列国使者想探听一下晋国最新的动态,以及对战争的打算,因为这时间刚好是春耕结束,不是年底“听成”的季节,所以他们打的旗号是吊唁——吊唁那位许配给赵武次子赵午,但还没有成婚就病逝的齐国公主杞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