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江码头。

    风和日丽,是适宜出船的好天气,但与之相比,码头上只有三三两两穿着官服的人走过,岸边几乎见不到一艘船只,几乎让人难以想象,这里竟然就是江南楚国最繁忙的一处码头。

    就是官船也不可能每日不停地运转,每个月都至少会有一天固定的检查日,让船匠一一检查过每一艘船。在这一天,大海上的航路就不会收到平时的约制,只需要向码头的负责人申请之后就可以在一块规定的区域内任意出游。

    因此,有些商人反而会算准检查的日子,在这天高价出租商船,供有钱人去游玩。

    码头附近的巷子里,岑远望着日头,算了算时间,估摸着等的人就快要到了,不久就见有一人戴着帷帽,从更为幽深的巷子里朝他和晏暄走来。

    他等人走近,念出一句:“天容海色本澄清。”

    “……九死南荒吾不恨。”

    来人很快对上暗号,岑远朝他颔首示意,道:“听闻你之前曾是驾驶官船的舵手。”

    那人一直都隐藏在昏暗中,面容被帷帽前的黑纱遮掩,直到此时,他才抬起头来,将黑纱撩到帽上。

    边缘光线的映照下,能看见这人面容可怖,竟然有小半张脸都是缺失的——他左半边的脸颊全部凹了进去,边缘紧贴鼻翼和唇角,硬生生和左侧脖颈连成了一条直线。

    他说:“是。”

    岑远未置一词,在见到对方的模样后也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问道:“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那人似乎很少会碰到见过自己的脸后还能处变不惊的人,一时并没有说话,片刻后才说出一句:“认识的人都喊我庆哥。”

    兴许是因为缺失的那小半张脸影响到了他的脖颈,他的嗓音不仅是嘶哑,更是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就像是喉咙口正卡着几层木屑一般。

    而那诡谲的话音刚落,他又冷笑了声:“虽然现在也没人会认识我了。”

    既然今日喊他前来,岑远他们自然是事先调查过这个人的。

    他们查到,这位“庆哥”是土生土长的青江县人,小时候跟着父亲出海打渔,后来大宁开拓船运,海上出行的船只受到约束,他就成了一位驾驶官船的舵手。

    这活外表看来还能算是“高升”,甚至在某些孩童的眼里,出海这件事就等同于“勇猛”二字的象征,毕竟那海上光从远处看就能感到危机四伏,可不是人人都能驾驭的。

    但真正做着这活的人都知道,每次出海,他们就几乎是将脑袋悬在了腰带上。

    ——风雨浪涛无眼,谁也不能保证不出意外,若是因此耽误了朝廷的事,指不定还会被问责,甚至连累到家里人。

    此类事件虽说不多,但每年都有,不过庆哥显然是没有成为那个倒霉蛋。他在这个位置做了十年有余,到后来娶妻生子,一直都过得风平浪静。

    然而就在前几个月,他那娘子就如同以前每个等不到家人归来的亲眷一样,最终没能见到平安归来的丈夫,只等来轻描淡写的一句:“你夫君在回程时意外落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