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裴衍进了巷子,走至墙角,便听见天井里母女俩爽朗的笑。

    他脚步顿了顿,待进了家门,又听霍氏指了他道:“肃之你听听,怎得这等市井小事,进了啊生的口,竟都有趣起来。”

    自打迁到扬州这处宅子,裴衍便鲜少见霍氏如此爽朗,此刻见她一脸舒展,笑没了眼,全没了往日的愁苦,一时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默了默,抬脚进了厅堂,见厅里一水儿崭新黄漆交椅,还添了细瓷的茶具。

    待进了西厢书房,又见支摘窗上全换了清透的软烟罗,屋内便一下亮堂起来。往案后的交椅上一坐下,腰后也新垫了樱草腰枕。

    这个家仿似一下子鲜活起来,从里到外透出温馨的生机。

    裴衍瞧着窗外那张明媚的笑颜,微有些出神,待与那双娇媚的眼儿一碰,又急急移开了。

    他其实有些想话想问她,譬如这一应物件多少银钱?他好补给她。

    只也不急着开口,横竖那姑娘见了他,总要凑过来的。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再往窗外一看,竟没了人影,这倒让裴衍有些意外。

    媚生跟霍氏出了门,两人去布庄选了两匹料子,打算给裴衍作几身衣袍。

    回来时正讨论样式,忽听霍氏哎呦一声,直直扑在了地上。

    两个六七岁的小童,上下抛着手里的石块,窃笑出声,喊着:“你看这瘸子,走路这样不稳当,也好意思出门。”

    霍氏本来走路便艰难,现下被石子击中脚腕,已是爬不起来。

    媚生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升了起来,先将霍氏扶至墙边,上去揪了俩小童的衣领,照着屁股便是一巴掌:“不知礼数的竖子,长辈也是你能骂的快给我娘赔不是,否则今日打烂了你的屁股!”

    俩小童对视一眼,“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扭着身子反抗。

    媚生手上毕竟力气弱,被一个孩子钻了空子,出溜一下便没了影。

    另一个也是个嘴硬的,指了她道:“本来便是个瘸子,怎得不能说了!瘸子,瘸子,就是瘸子!你敢打我,我要我爹娘掀了你家房顶!”

    媚生真是没见过这等无礼的孩童,捡了跟树枝,攥住他的手,啪啪几下,便是几道红痕,唬的那小子住了嘴。

    还要再教训,忽而被一道大力掼了出去,爬起来便见一个满脸横肉的高壮妇人,正心疼的轻抚孩子的手,见了她便骂:“我道是谁,原是裴家的新妇,怎的,私奔的男人满足不了你,又回来找你夫君了?你这人尽可夫的货色,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儿?!”

    “我是什么货色不打紧,今日你儿将我娘砸伤了,还出言不逊,这便是他的不是!”

    媚生拍拍手上的尘土,一双春水般的眼儿换了厉色,咄咄逼视屠户家的王婶子,一步也不退让:“给我娘赔不是!”

    王婶子倒是愣了一下,没料到娇娇柔柔的小娘子,还有这等严厉,微有些心虚的“呸”了一声,拉着孩子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