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问沈子清,他是干什么的,沈子清会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是干杂活的。

    原本典史只需管缉捕和监狱,在他来白汾城之前,远在晋城的皇帝暗中调走城内的城丞和主薄,掌管两个职位的人不在,上头也没补人的意思,便由典史顶替两个职位,不仅要管缉捕和监狱,连带要管白汾城城民、钱和粮。四种事物对应四个季节,导致沈子清忙完这季,还没缓过来,下一季又开始忙活。忙来忙去,忙个没完,哪有时间谈情说爱,理想的田园生活更是跟沈子清挥手说再见。

    偶尔沈子清闲下来时会想,老皇帝给他这个职务是真为了锻炼他,还是为了嘲讽自己。每每想到此处,就有无数可能性从他脑海里伸展,耗时耗力,沈子清不得不重新投入业务中,转移自己的注意,防止无意义的内耗。

    “八月都过去一半了,夏税的帐子为何还不上交?”

    书屋里传出本子相撞的声音,沈子清疲惫的叹息。他捏住鼻梁揉了揉,闭上眼,驱赶眼周的酸涩。

    负责送东西的差役脸上浮现苦笑,“还有两户,催了一个月都不肯交税,等会我再过去催催。”

    “不肯交税?”沈子清诧异的从书堆中探出头,眉心聚拢。像城民不肯交税这类事,魏尚没跟他提过,他问差役,“以前就有这种情况吗?”

    “是的。”差役站的不太踏实,晃了晃,“这两户在同一个人名下,归东城东老板所有。他跟以前的城丞走的较近,每回交税,前城丞都会给他们留一段时间。”

    沈子清左手支在颌下,盯着满案本子和文宗陷入沉思,过会又问:“之前魏老没管过么?”

    “管过。”衙役确定自己的回忆没有出错,笃定点头后,面露不堪,“但没效果,东老板我行我素,没把我们这些去催的人放在眼里。”差役人轻言微,去催了也没效果,忍不住向现任典史抱怨。

    “东老板在东城哪里?”将手头本子扔到一旁,沈子清离开条案,打算亲自去看看,正好活动活动快要僵硬的筋骨。

    “就在……”

    刚说完两个铺子的地址,郭肖从门外跨进来,神色紧绷,带着几丝顾虑。差役补充完最后一点消息,拱手识趣退出,将书屋留给两人。

    从昨日起郭肖就没露过面,直到今日午时才出现。沈子清很想问对方有什么事,为何神情如此紧绷,等他张口,出来的却是不成调的几个字,而后嘴里飘出一声悠长的哈欠。

    沈子清顺势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把不成调的几个字又问了一遍,“去哪了?”瞧郭肖神色不对劲,改问,“出事了?”

    郭肖没有立即回应,脑中思索有没有必要立马汇报自己遇见的事。刹那后,郭肖简短回应,“东城可能有事发生。”

    又是东城?沈子清心中思忖东城真是纭纭,他往郭肖脸上看去,替郭肖理好微乱的发丝,问:“你昨晚都在东城?”他还以为郭肖回院里休息了。“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太好说,等我调查清楚后再跟你汇报。”一夜未合眼,并没让郭肖产生怠倦,他在经历影卫时期,就已经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现在轮到他问:“府里事务出问题了?”

    “嗯。”沈子清这时神情凝重起来,想起自己得去处理事物,“我要去东城一趟,你先去休息会。”

    郭肖脑中想法飞快转了圈,以不容人拒绝的语气道:“我陪你。东城杂乱,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沈子清眼底兜出一抹笑意,宛如晴朗天空下的蔚蓝湖面。明明自己跟郭肖的武功不相上下,对付东城那些小混混绰绰有余,可郭肖不愿他冒这个险。沈子清拱手而笑,“那劳烦郭护卫陪我同去了,不过回来后你得去睡一觉。”

    “遵命。”郭肖学沈子清模样,拱起手。两道目光交汇,书屋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