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是上朝的日子,蒋熙元进宫去了,夏初带着常青去了德方班。

    路上时她反复的犹豫,是不是应该把月筱红的真实性别告诉常青,可她知道常青这人话多,外面三教九流的兄弟也多,万一哪天他话赶话的说走了嘴,不消半天大概就能传遍西京城。那样一来,她便是对汤宝昕食言了。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到了德方班的后她便安排常青先去排查其他人,看四月三十晚上都有谁见过月筱红,什么时候,有无异状。

    而夏初则找到了章仁青,让他安排一下,她要找德方班班主问话。章仁青遣人去了,自己陪夏初在花厅坐着。夏初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虽是显得颇为疲惫,神色间却并无异状,这才问道:“章管事,昨天验尸时我见月筱红身上有不少淤青和伤口,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章仁青听完没有什么惊异的表情,也不紧张,点点头回道:“这些日子月老板在学刀马旦的戏,磕碰也是常有的。”

    “学刀马旦?她以前不唱的吗?”

    “是。月老板身子骨不太好,但要强,前些日子让蓝素秋挤兑了几句,便卯了劲要把刀马旦也拿下来。”章仁青苦笑了一下,继续道:“班主本劝他不必的。他的嗓子悲腔更好听,青衣无人能出其右。原本这次进宫要唱的那出‘游龙戏凤’是花旦戏,若是得了皇赏,花旦也算是坐稳了。可惜……”

    章仁青的话里透出浓浓的遗憾,月筱红一死,进宫已是无希望了,与这样的机会失之交臂,大概会成他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夏初听见‘游龙戏凤’四个字,恍惚了一下。她记得黄公子在泰广楼给她讲过,也说月筱红的嗓子唱青衣正旦更合适一些。那时他离她很近,笑容温和清浅,低声侃侃而谈,锣鼓点与叫好的声音震耳嘈杂,却仍盖不过他那好听的声音去。

    可这才不到月余,黄公子品评的月筱红不在了,连黄公子也消失了。

    “夏捕头?”章仁青见夏初出神不说话,便唤了她一声,“可是想到什么问题了?若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就是。”

    夏初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才又问道:“刚才说月筱红要学刀马旦的戏,是因为被蓝素秋挤兑了几句,具体是怎么回事?”

    章仁青理了理袖口,颇无奈地摇摇头,“月老板戏好人红,素秋也是唱旦角的,心里一直不太服气,言语上给月老板添添堵也是常有。素秋唯一强过月老板的就是这刀马旦的身手,那天练功缨枪指到了月老板的脖子,把月老板给惹恼了,这才有了学刀马旦的事。唉,这自小扮了女人唱戏,性子也都像女人似的了。”

    “缨枪指到月筱红的脖子?是玩笑的?”

    “玩笑的……”章仁青说着便看了看夏初,“夏捕头的意思是怀疑素秋……”

    “没有。”夏初摆了摆手,“现在也都只是问问,章管事不用想太多。”

    说话间,便有个十来岁的小子扶着班主走了进来。班主约摸有五十多岁的模样,头发花白,一身青色的布衣裤,脸色蜡黄,精神十分不好。

    章仁青起身让班主坐下,两厢介绍了一下。班主姓程名世云,是德方班老班主的儿子,自小跟着自己爹学了戏,老班主过世后便接了这班主的位置。

    章仁青低声对夏初道:“月老板是班主从小带大的,跟亲子也无异了。月老板去了之后班主便病了,这才将能下床,您多担待。”

    夏初表示理解,再看程世云,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之意,“叨扰程班主了,逝者已去,您节哀顺变,多保重身体才好。”

    程世云喉头动了动,点头间眼圈便红了,呜咽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夏初叹了口气,对章仁青道:“我有些话想私下里问问程班主,不知方便不方便。”

    章仁青自然不会说不,让人找了个软垫来撑住程世云的后腰,带上门,将花厅留给了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