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西京的一个午后,夏初带着排查嫌疑、讯问口供的任务坐在了柳槐实的院子里,没想到却听了一段似乎只有戏文里才有的故事。

    柳槐实家境贫寒,父亲去世的很早,母亲改嫁时嫌他拖累,便找了个老郎中让他去学徒。说是学徒,其实就等于把他送给那老郎中了。

    老郎中无儿无女,柳槐实一直照顾他的生活,大一点了便开始跟他行医帮他打下手,那老郎中倒也倾囊相授他医术药理。柳槐实在岐黄之道上颇有天份,人也刻苦,年纪轻轻的就攒下了些名声。

    老郎中过世的时候把自己的小医馆给了他,他醉心自己的专业,加之也无父母为他操持,亲事便一直耽搁着。直到有一天他去给一户富商诊病,去了几次之后,那富商便找了媒婆替自己的小女儿上门说亲了。

    夏初听到这里的时候悄悄地打量了一下柳槐实,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发须有些花白,但从眉眼中倒能推断出他年轻时的模样是绝对不差的,加上学医之人自有一派不紧不慢的气度,即使穷了点,会有闺阁女子折心倒也不奇怪。

    就算是现在这样,气质稳重身板直挺,也是个美颜大叔的模样。

    “我那时一心都在医术上,并没有觉察出自己其实对女人毫无兴趣。”柳槐实说到这的时候苦笑了一下,“当时也是有私心的。我那时正想要开一家药铺,一来抓药的利润能改善生活,二来我也是有济世救人的理想,有些穷苦人找我诊病,我开了方子人家却抓不起药,我要是自己有药铺就能灵活很多。”

    来提亲的是富商,家境殷实,柳槐实权衡了一下便答应了。富商的女儿对他也是真心喜爱,人虽未嫁却已经帮着柳槐实将药铺开了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时,柳槐实成亲了。洞房花烛夜的人生大喜之日却成了柳槐实的噩梦,他也是从那时才惊觉自己的问题。娇美年轻,对他一腔爱的新妇,却丝毫引不起柳槐实的兴趣。

    或许回过头再看,那一晚不算是柳槐实的噩梦,只是噩梦的开始吧。

    起初,柳槐实的妻子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自己的相公不碰她,但对她也还算不错,相敬如宾。但是时间长了就不行了,在妻子一次次的吵闹与追问下,柳槐实才对她说了实话。

    可他的妻子并不理解,好男风之人多的是,可人家也照样结婚生子,娶妻纳妾,为什么柳槐实却连碰都不愿意碰自己,她觉得一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

    “我觉得我对不起她,欠了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也很想能像其他人那样的生活,但我做不到。那段日子很折磨人,但碍于世俗我们似乎也只能这样关起门来互相折磨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算是头。”柳槐实回忆起来,脸上仿佛仍带着那时的疲惫。

    那段日子终究还是有到头的时候的,不然也就不会有现在身在西京的柳槐实了。

    事情的变化大概也是在这样一个初夏的日子里,一个年轻的书生到他的药铺来问诊。柳槐实甚至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仍能准确的说出那天的情形来。

    书生穿着一身洗的半旧的淡蓝色长布衫,身形削瘦,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温和而有神采。他从灿烂的阳光里走进了药铺,走到了柳槐实的面前,继而,走进了他的生活。

    用柳槐实的话说,这个叫方时的书生虽然瘦弱,却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都亮了起来,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要以**的姿态呈现,有一种感情卑微到了怯懦,说的大概就是柳槐实。他悉心地照顾着方时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与他的关系,不敢表露,不敢踰矩。

    他的喜爱之心有多强烈,相处之时就有多谨慎,觉得只要能够看见他就好,听他说话就好,就这样一直以朋友之情似乎也能天荒地老。

    而他从来不了解的女人,他的妻子,却从他不经意的出神和浅笑中嗅到了异常。

    柳槐实娓娓道来的讲述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那从浸满温情回忆到凄然的表情,让夏初看得有些心酸。

    她应该猜的到将要发生的事,而将要发生的事其实早已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