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愣了下才认出丈夫的脸。

    三十五岁的郑国强,年富力强,头发还是乌亮。不过也没几年了,等到四十岁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就得互相帮忙染头发。

    不然看着就是老头老太太,人家都不乐意喊他们做工。

    郑明明看到父亲,相当惊讶:“爸爸,今天这么早啊。”

    天还亮着呢。

    陈凤霞心道,哪里早了,太阳都下山了,肯定过了六点钟。

    郑国强将自行车靠墙根放,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往门口走,笑着跟妻子打招呼:“晓得我回家吃饭啊。”

    陈凤霞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你不回家吃上哪儿吃去,你又不是大老板”,话到嘴边了,又叫她强行咽了下去。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上辈子,他们两口子越到后面越没话讲。她嫌丈夫窝囊,跟他一辈子就没享过一天福。

    跟他们一块儿出来的,是人是鬼都买了房,她连个自己的窝都没有。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自己一年到头添不了几件新衣服,在外头渴死了都舍不得买瓶矿泉水喝。

    真不晓得怎么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男人。

    丈夫嫌她挖空心思贴补娘家,明明娘家人过的比她家滋润,她还大包小包地往家带。

    她委屈,她不是想让人看看,她家也过出来了嘛。

    当年,那么多人瞧不起她家。

    小煤炉上烟熏火燎,郑国强没察觉妻子的情绪变化。他从包里翻出饭盒,打开盖子招呼孩子:“明明,吃冰棒,你跟你妈一人一根。奶油绿豆的,弟弟爸爸抱。”

    陈凤霞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饭盒发呆。

    铝制饭盒,擦洗的干干净净,锃光瓦亮,她印象中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了。因为儿女都说铝不好,用多了容易老年痴呆。

    她用了那么多年,也没瞧出来究竟哪儿不好。可既然孩子说不好,那就只能不好了。

    郑国强奇怪:“吃啊,你怎么不吃呢。怕什么啊,一根冰棍不至于没了奶。真没了就断了吧,反正小的也一周岁了。”

    陈凤霞没看他:“你自己吃吧。”

    郑国强笑:“我吃过了,你们吃。今天甲方的老总来工地上视察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