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青城脸上绽出一个融融的笑,柔声道,“嘉言都记得什么?”

    “四岁那年,我生了场病,高烧几天都退不下。娘亲累倒了,你怕下人们不仔细,就搬到我房中亲自照顾我,擦身喂药,昼夜不歇。后来我痊愈了,你却染上了,烧到人都昏迷了,差点没扛过去。我还记得你病的那几天,我怕得很,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以后再也没人陪我玩了。后来你好了,从房里出来了,我看见你瘦脱了形,却还在冲我笑。”

    闫青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天你扑上来抱住我,还说了句孩子气的傻话。”

    嘉言点了下头,眼神中透出一丝迷离来,“我说:小叔叔,从今天起,嘉言就欠你一条命了。”

    闫青城将下巴颏抵在他的脑袋上,轻声道,“你姓闫,我也姓闫,我们两个是血缘至亲,断不用说这些生分的话。”

    嘉言缓缓将眼角的泪水揩掉,唇角抿出一缕决绝的笑,“曾经,她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谁?”

    问出这个字的同时,门板上“砰砰”几声闷响,紧接着,闫予池含混不清的声音便传了进来,“青城,青城你在吗,陪哥哥我喝点酒。父亲走了,你便连大哥我也不放在心上了,你忘了吗?你小时候我抱过你,陪你读书识字,你现在竟然连哥哥都不认了吗?”

    闫青城听他喝醉了,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让嘉言听见,于是便推门走出去,扯住闫予池的胳膊往院外走,一边还吩咐几个闻声赶过来的丫鬟照顾好嘉言。

    兄弟俩推推搡搡地来到一间院落门口,闫予池就站住不动了,他一只手搭在闫青城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冲他肩窝夯了一拳,嘴里哼唧着,“闫青城,你小子可真会装,这么多年,竟是我这个哥哥白认了你。可是你没想到自己也识人不清了吧,竟然把她当成什么良善之辈。”

    闫青城将他扯进院内,“咚”地一声合上院门,这才将他的手从肩头挥掉,压低声音道,“父亲才走了几日,你就喝得这样酩酊大醉,你怎么对得起他?”

    “他老人家早早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醉与不醉又有又有什么关系?”闫予池将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话毕,他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扑簌簌”落下,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滴到衣襟上。

    听他这般说,闫青城登时心软了,他叹了口气,揽住闫予池的肩膀朝屋里走去,“罢了罢了,大哥,今天我以茶代酒,陪你就是。”

    酒过三巡,闫予池便醉得厉害,他本就已经喝了不少,再加上情绪低落,所以几杯黄汤下肚,人就不太清醒了。他半伏在桌沿上,时哭时笑,一只手指着闫青城,一只手握着只洒得一滴不剩的酒盅,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他讲的最多的是自己和翠筠的过往,他们如何日久生情如何私定终身,他如何在他们经常私会的那间房子向翠筠保证,他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甚至准备来年就娶她进门。

    可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数落起襄贞来。说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襄贞的“完美”让他畏怯,他在她面前,总没有和翠筠在一起的时候自在。他还说自己很后悔娶了襄贞,若没有这桩亲事,便不会有后面这些事,翠筠和父亲也就不会死得这样惨了。

    “那订婚前你为何不对父亲说出来,父亲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你若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他绝不会勉强你的。”闫青城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用食指和拇指搓着杯沿。

    闫予池冷笑,肩膀抖了几抖,“他老人家当然不会强迫我,但是他会对我失望。青城,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最怕父亲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明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将人鄙视了一百遍。青城,你可以说我懦弱,但你要理解我,我身为闫家长子,身上的担子比你重得多青城你能理解我吗?我很苦的,我爱的人是翠筠,却不敢告诉父亲我要娶她,我不喜欢襄贞,却不敢违拗父亲”

    他趴在桌上哭了起来,“翠筠,她过得很苦的,跟着我见不得光地过了这么些年,却死得这样惨。你知道吗?她是个好女人,很好很好的女人,她从没怪过我,还总劝我要对襄贞好一点。前段日子嘉言病了,她不知道有多内疚,四处去寻郎中,找方子,生怕嘉言好不起来”

    “嘉言的病又不是她引起的,她为什么要内疚?”闫青城有些糊涂了。

    “嘉言放风筝那天,回来后无意间撞破了我和翠筠的事,”闫予池看着酒杯喃喃自语,“他吓坏了,扭头就跑,翠筠和我没追上所以后来他昏倒,翠筠便觉得有自己的责任”

    “我一直没想明白嘉言为何会突然昏倒,原来如此。”闫青城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踟蹰着问道,“大哥,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和翠筠的事情一直未被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