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采臣却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轻轻抿着茶,一边还对余春华道,“班主,这茶不错,甘鲜醇和,香气幽清,你快尝尝看。”

    余春华心说你这小子倒是心大,一面站起身背手走了出去,想到院子中透透气。

    一出门先是一道照壁,将正厅与宅子的正门隔开。照壁上是日出云海的图案,只见云雾滚滚,如浩渺烟波,上方一轮红日,仿佛能映出光彩一般,灼灼生辉。

    “有钱人家不管什么都修得这般精致,不像我们,四海为家,每晚能有张舒服的床睡已经要感恩。”余春华感叹了一句,挪步便要离开,可是步子还未迈出,他忽然又转过头去,望向那张厚实的照壁。他发现那轮太阳竟不是刻上去的,而是被凿开的一个石洞,洞的那一边,似乎还有光线透进来。

    余春华不知这是主人家故意为之还是有别的原因,于是又走到照壁旁,将眼睛贴在了那轮日头上。

    这一看不要紧,他忽然“咦”了一声,朝后退出两步,口中直念着“怪哉。”

    廖采臣被他的声音引了出来,冲余春华道,“班主,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慌张?”

    余春华一边抓着脖后颈,一边朝照壁指了一指,“那太阳是个洞,你凑过去,看看能瞅到什么?”

    “洞?”廖采臣很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按余春华的话走到照壁前,将一只眼睛凑到洞旁,朝对面望去。

    可这么一看过去,他没忍住“哎呦”一声,口中慌道,“呀,这对面怎么还有一间一模一样的院子呢?刚才来的时候可没在门口看到这间院子啊。”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就赶紧离了照壁绕到前面,四只眼睛一齐朝对面望去:哪有什么一模一样的宅院,院门外面,是一片竹林,竹影绰绰,竹叶沙沙,仿若窸窣的脚步声。

    “嘿,今儿倒遇见奇事了。”廖采臣笑了两声,想绕到照壁后面再看一次,可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正厅旁边的甬道走了过来,他穿一件讲究的湖色缂丝衣,脚踏短靴,走路的声音却轻,若非廖采臣回头时看到了他,估计他走近了两个人都还未察觉。

    “丘公子。”廖采臣愣了一下,怔怔看着那个人不动。

    丘然朝他一笑道,“廖姑娘如约而至,丘某很是感激。不过方才因为有些家事要处理,所以让二位久等了,实在是抱歉。”

    余春华是第一次见到丘然,见他言谈举止间处处都透着礼数,一颗心倒是放下了。他本来还怕丘然是个粗鲁蛮横之人,万一被他发现廖采臣是男人,可能整个戏班子都要跟着遭殃。

    于是他把方才的怪事全抛在脑后,笑着冲丘然问道,“不知丘公子为何要我们来府中唱戏?难道是不喜欢茶园中人多杂乱?”

    丘然微微一笑,“正是,在那种环境下听这出戏,竟是把这出戏给糟蹋了。”

    “可这出戏是要几个人配合唱的,您只请了廖啊姑娘一人来,怕是会演绎得不好。”

    丘然略一摆手,“无妨,戏好不好全在于听众自己的感受,班主放心便是。”

    廖采臣今晚唱得极好,忙而不乱,慢而不断,水袖若即若离、层层叠叠,含蓄中却又透着难分难舍的情谊。声色高挑与低沉间毫无衔接的痕迹,正是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

    连余春华都惊讶于他的演绎,心中不断可惜着这么一株好苗子为何不懂得珍惜自己。可是一侧脸,却看到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的丘然正盯着翩然起舞的廖采臣,眼窝子中含着两汪热泪。

    “看来这不缺银子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可谓和戏文中唱得一样:‘家家自有一本帐,家家都有难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