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雅士来了听春苑,都喜欢进飘香阁谈风颂月,因为飘香阁里有静心宁神的香薰。

    与膝平高的矮桌上置着两炉宝鼎,火上设有银叶桂、七月樱和云母片制成的浅盘盛香。香不及火,因而香风袅袅,自然舒缓,毫无烟火燥气。

    置身幽室,品闻沉香,苟会计满脸陶醉,烂顶甘却心烦意乱。

    也许是最近太多事不顺心,他右眼皮跳了半天,掐住穴位也不消停。

    精壮狎司推开曲屏门,门外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这是听春苑的老鸨,看似弱不禁风,但她能在一群辣手黑心的男人之间周旋,绝不简单。

    老鸨堆起谄媚笑容跪坐在烂顶甘身前,捏着嗓子唤道:“甘爷,您久等了。”

    “九娘。”烂顶甘应了一声,问,“今天这么忙?”

    “是呀,苑里事儿太多。昨儿傍晚我带姑娘们遛弯,本来以为都调教好了,没想到还是跑了两个,追了半夜才追回来。今早,王公子正房又把他带回家做外局的柳柳打个半死,还有那笨手笨脚的丝丝,让她燎屋子,她把屋子都点着了,唉,真叫人……”

    九娘本想说真叫人头疼,抬眼瞥见烂顶甘头上那顶毡帽,立马改口:“真叫人心累。”

    遛弯就是在晚餐时候,由老鸨、狎司、龟公带着苑里姑娘走街串巷,现在不像新灵历以前,只能用传统方法为新来的姑娘做宣传,吸引客源。

    做外局则是说身份尊贵的嫖客把喜欢的姑娘接到家中暂住一段时间,王老总次子流连三全巷,早就让妻子满怀怨恨,这回居然把听春苑的姑娘带回家里,可想而知要闹出什么事情,那姑娘没被打死都算命大。

    至于燎屋子,这是迷信,接客少、生意差的姑娘会在屋里烧黄表纸,用烟气燎桌底床底,她们认为这样能够驱邪转运。

    烂顶甘对听春苑的了解不比九娘少,自然懂得这些门道,听完扯动嘴角,说:“是因为太累了,所以要金盆洗手?”

    “呀,甘爷也听说了。”九娘垂下眼帘。

    烂顶甘缓缓点头:“我特意为这事过来,不然,让苟会计来就足够了。九娘,你真要走?”

    “是叶少的意思。”九娘笑得很勉强,“今年苑里两个季度的盈利增速都没达到叶少的要求,叶少说,还是男人才懂男人的心思,所以,要给听春苑换个管家。”

    “既然是叶少的意思,那你就退下去享享清福吧。”烂顶甘深深吸气,胸膛高高鼓起,接着长叹一声,问,“九娘,走之前,还有什么心愿么?”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九娘知道的太多。

    叶南风生性猜忌多疑,眼下警署重案队来了个愣头青,铁了心要跟叶家作对,烂顶甘不觉得叶南风会把九娘留给重案队做证人。

    想到这几年九娘劳心劳力,让叶南风赚得盆满钵满,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烂顶甘心头伤感,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

    九娘低头思忖半晌,问:“甘爷,您见过大海吗?”

    烂顶甘摇头,九娘像个小女生似的露出天真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