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怎么着理解都成。您甚至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威胁您,或者挑拨离间您和左冯翊大人,您和我师父之间的关系。”贺难嘴里还含着酒肉,那杯盘狼藉的场面甚至让人产生了一种他已经从容赴死,正在吃断头饭的错觉。

    齐单被贺难的口不择言气的不怒反笑:“贺难啊贺难……你是不是以为,你我之间的地位是平等的?还是说你我二人的关系已经熟络到你可以不遵礼法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了呢?难不成我们都喝醉了置身梦境,你才是盛国真正的五皇子么?”

    “……地位当然有尊卑之分,您贵为皇子,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府丞。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位置’是相反的——您是主动来找的我,我可从来没有任何求您的心思。我知道您不止会有我一个选择,我也知道您不是在求我,而是招揽,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扔出了向上爬的一根绳子。”

    “无论是您还是我师父,都给了我一根绳子,只要我抓住了这根绳子,就像是过了河的小卒——回不了头了。到时候是拴着是拽着都是你们决定的,我能爬多高,什么时候给我扔下去,也是你们眨眨眼的事儿。”

    “换句话来说……我想要的东西,不取决于我有多想要,而是你们想不想给。所以不管我选了哪一边,都没差别啊。”

    听了贺难这一番“肺腑之言”,齐单的疑惑不能说是一扫而空,但也有些明了贺难的心情了。

    他眼中“贺疯子”那混沌模糊地形象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知道为什么在贺难身上能看到两个截然相反的影子了。因为有所求而未得,所以他怕死;因为贱命一条,所以他不怕死;因为他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所以他一定要跟随一个主子;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所以跟着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就是蝼蚁的可怜之处啊,齐单心中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漂亮话倒是说的不错,我姑且认为此时的你是坦诚的。但是你我之间好像还没有互相信任到可以像这样谈论心事的程度吧?”

    贺难似乎根本没把这个尖锐的问题当场一回事,“从古至今以来,间谍最大的问题就是忠诚度,我可以因为情义效忠于我师父,也可以因为利益效忠于您。信任?这种东西对于间谍来说连个屁都不算。如果您真的还有余力,可以猜猜看我对您的谏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您放心,我肯定不会对您和盘托出就是了……您也不信任我不是么?但是从我今日赴此宴始,我师父对我的信任就不是十成了。”

    “如果不是十成,那和零又有什么分别呢?我们现在还不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您如果不放心我,或是您真没有什么参与朝堂纷争的意思,现在就把我从船上踢下去真来得及,您认为我是我师父派过来对您使反间计的死间都可以。但如果您想要的东西不止现在这些……我觉得之前我所说的一切都不算是酒后失言。”

    自古以来优秀的谋士都很擅长算账——算自己的账,算主公的账,算天下的账……苏秦的“合纵”,张仪的“连横”,诸葛亮的“隆中对”,毛玠的“奉天子以令不臣”……诸如此类无疑都是把“算账”这件事演绎到了极致。贺难当然不能和以上几位相提并论,但是他已经在话里话外把齐单的账算得很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可不是当下的局面而已,既然眼前这一位做叛徒都能做的理直气壮,自己没理由不用他来试一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把撕破脸皮的时间提前罢了,更何况自己手里还握着其他的筹码。

    只是齐单心中仍然有些不爽——自己似乎有点被面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家伙给牵着鼻子走了。贺难……倒是结结实实地给自己上了一堂名为“喧宾夺主”的课。

    五皇子又思考了一会,便向贺难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入后厅。两人足足在后厅之内私语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

    眼见时辰已晚,酒席也用的差不多了,贺难便随着朱照儿拱手告辞。正当他跨出大殿时,齐单突然在背后唤了他一声。

    “贺难……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卑鄙无耻之徒。”

    他回过头来,看着负手立在大殿中央的五皇子,露出了一个和此前所有的假笑苦笑都不同的笑容,那是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您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