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此里这样久,秋姐头一回跟随着梅家人,去啦梅老秀才的墓前。梅老秀才的坟要好认一些许,墓前立着一块石碑,上边用阴刻红漆写了“爱子梅梁之墓”,一边儿有两行小字,“父梅堂立”,旁侧是立碑的时候。

    梅梁虽有闺女,可在此时的人眼中他没儿子便等于绝后了,秋姐是没权利给爹爹立碑的,贾氏又在梅家没个地位,立碑人便成为梅老叟。

    从早晨开始,天儿便阴郁沉的,要下雨的样子。贾氏把野桃儿选了几个红润饱满的搁在了梅老秀才碑前,毛氏寻了根儿木棒,在梅老秀才墓前的原野土地下画了个没封口的圈儿儿,用火石点燃了黄粱纸,一张接着一张的拿进来烧。

    伴伴随着烧黄粱纸,一个最是要紧的步骤便是哭坟,倘若哪家女人烧黄粱纸不哭,那便是不娴惠不重情,要给人戳后脊的。

    一边儿烧,毛氏一边儿抹起了泪水,“梁儿,娘亲给你送钱来啦……”话未讲完,便已然泣不成音。贾氏更是跪在墓前,扒在碑上号啕大哭起来,似是要把多日来压在心头的辛酸跟委曲,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天阴郁沉的要下雨,梅家来烧纸来的早,到此刻才有三三俩俩的乡里乡亲提着竹篮儿到岗子处烧纸,听着贾氏悲疼的号啕,非常多人驻足瞧了片刻子,又摇着头逐步远去。

    黄粱纸烧成的黑色的纸灰伴随着风飘起,似是一只只纷飞的黑色蛾子,秋姐跪在贾氏的旁侧,面上挂着两行泪嘀。倒不是她对这只在回忆里出现的老秀才父亲有什么深厚感情,泪水好似是这身体的自发反应。

    梅二叔领着俩儿子,抄着手站立在墓前,装模作样的讲道:“大哥,你安心,你走啦咱家中还有我,有我还有你俩侄儿在,咱老梅家倒不啦!”讲完,为显示自个儿的凄伤,还使劲的擤了下鼻水,抹了把眼。

    他表演的卖力,可他的俩儿子便没这样明白事情了,折了几根儿柳枝儿开始你追我打,最终跑到旁侧的坟墓上玩闹,吓的毛氏也顾不上哭了,横眉瞠眼淬道:“快下来!你们俩小兔崽儿,当心晚间鬼来寻你!”

    俩小孩吐了吐舌头作了个鬼脸,从坟头上跑下。

    小孩儿百无禁忌,可吓坏掉了迷信的毛氏,待大牛二牛下来,她紧忙三步几步走至大牛二牛碾过的坟头上,给亡者作揖赔罪,口中念念有词,要老长辈儿莫要跟小孩儿一般的见识,晚间别去寻她的俩孙儿,免的吓到小孩儿。

    给大牛二牛这样一闹,秋姐原先唯有的一点了下凄伤情绪全跑没了。梅老秀才生前最是痛的便是这俩侄儿,好吃的全都留给他们,也都不晓的梅老秀才在天有灵,瞧自个儿视为命根儿儿似的的侄儿这样给自个儿上坟,会是个什么感想。

    瞧着冰寒的墓碑跟隆起的坟头,秋姐全都不晓的老秀才父亲这一走,对贾氏跟秋姐是好还是坏掉了。他走啦,撇下孤儿寡母任梅家人欺压,可即使他在,也没有尽到做爹爹做夫君的责任。

    贾氏用铁锨在一边儿挖了一锨土,土上生满了野草,把铁锨上的这块土胚搁在了梅梁的坟墓上,算是给梅梁添了坟,又把坟墓上长的野草胡滥拔了几把。坟全都是黄土堆起来的,倘若家中连个烧纸添坟的人全都没,最是多三三年工夫,便给雨水冲淋的寻不到了。

    毛氏哭了半日早累了,抹了把面上的泪水鼻水,转回脸瞧了眼竹篮儿,还有几张余下的黄粱纸,见贾氏还在唔咽,这工夫在儿子坟墓前,倒不好再催她快些许了,便对贾氏讲道:“我们先去给你祖父母烧纸,你给老秀才哭完坟,回家把午餐做上。”

    毛氏口中的“你祖父母”是梅老叟的爹爹母亲,摁小河镇的规矩,秋姐要喊他们“太爷太奶”,他们早在贾氏嫁过来前便离世了,听闻是由于跟俗辣,嘴儿不饶人的毛氏处不来,索性分开过啦,给儿子另起了院儿,盖了房

    屋。

    而他们的房屋在村庄最是西边儿,十多年没住人,原先的几间土胚房屋便更为破敝了。

    等他们回至家中,便开始下起了淅淅拉拉的小雨,雨愈下愈大,气儿温仿佛一刹那降低了好几度,又回至了春初时。

    梅老叟站立在屋儿檐下,蹙着眉抽着土烟,青烟萦绕中,他那张黑瘦的布满褶子的面庞上满当当是忧心。

    “爷,你怎么啦,老看天干什么?”秋姐问。

    梅老叟摇了下头,叹了口气儿,“这工夫倒春寒了,估摸着还的冷上两日……现年的小麦怕是收成不若先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