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雷继续说:“依我看,你倒不如留下来,向公安机关报案,配合公安机关把他们开设赌场、非法讨债的事情都查清楚。你要知道,赌债都是非法债务,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只要事情查清楚了,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也不用再这么东躲西藏了。另外,照你所说的情况,你跟宫延亮签订和解协议属于受人胁迫,只要查清了事实,你就可以向法院申请撤销或者变更那份和解协议,减少不应该有的损失。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办法!”

    冷世光叹了一声,说:“陈局长,我相信你专业的解答,也相信你是为了我好,但你觉得东州真的天下太平吗?”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是执法人员,当着你的面说东州的问题,可能不太合适,可事实上东州真的不是天下太平。”

    冷世光的语气里似乎透出万般无奈:“咱们就拿赌债来说,现在的债主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动刀动枪了,但他们还是很有手段的。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法官,嫦娥奔月、苏秦背剑、扣板油这些手段你应该都听说过吧,这些随便来一样,就够人受的。我父母年纪大了,女儿还小,那帮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因为一旦出了事,他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可我和我老婆就不一样了,我们俩在东州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陈局长,我真的不是小题大做,我是迫不得已才要离开东州的!”

    听到这些,陈默雷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在刑庭当过书记员和法官,冷世光说的这三个词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很高明的招数,其高明之处在于,受刑者会承受肉体上的折磨和痛苦,却不会留下伤痕,这样以来,办案人员就很难取证,只要施刑者咬死了不承认,办案人员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一直以来,这也是困扰执法办案的老大难问题。另外再联想到近些年来东州法院刑庭每年都要审理将近900起刑事案件,这样说来,东州的确不能说是天下太平,冷世光的担忧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默雷才开口说:“好吧,既然你非要离开东州,我也不劝你了。不过,我觉得你不应该就这么离开东州,在离开之前,你应该先去公安机关报案。你想想,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吧?要照你这么躲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冷世光苦笑一声:“我怎么没想过?可你觉得报案有用吗?”他摇了摇头,说:“没用的。我参与过赌博,知道赌博不好抓,不仅地点隐蔽,还有人望风,想要抓到现行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抓了现行,也没人承认开设赌场,到最后顶多也就是个治安处罚。”

    他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有非法讨债的事,我之前也咨询过律师。律师说,那些招数充其量只会对人造成轻微伤,如果没有非法拘禁的真凭实据,最多也就是治安拘留15天,等他们出来后,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你说这样,我还报什么案?这不是主动招惹他们吗?不怕你笑话,我已经想过了,既然惹不起,那我躲得远远的。现在我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至于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说吧。”

    思想认识是很难改变的,陈默雷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冷世光,便决定改变策略,他不动声色地问:“你的事,你父母知道吗?”

    “一开始不知道,但后来就瞒不住了。不过,他们都替我瞒着我女儿。他们跟我女儿说,爸爸妈妈是因为在外边忙生意,所以才常年不回家的。我女儿还小,我不想让她也跟着担心。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

    说到这里,冷世光有些庆幸地笑了笑:“多亏了我还有启顺纸箱厂的股权分红,女儿想要什么,我都能买给她,要不然,女儿那边恐怕也瞒不住了。这也是我这个当爸爸的,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陈默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抓住机会,说:“那你不怕女儿长大以后,会说你是个懦夫吗?”

    陈默雷用的是激将法,他想用父亲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来刺激冷世光,但似乎激将法对冷世光不管用。

    冷世光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候车大厅了。”他站起来,主动伸出右手,说:“陈局长,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你亲自来送我,谢谢你。”

    陈默雷跟他握了握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祝他旅途顺利。

    冷世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起那份沉重的心情,笑着说:“听说松花江的雪景很美,我很早就想去看了。我想,用不了多久,我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陈局长,再见。”说完,他转过身,匆匆朝候车大厅的方向走去。

    陈默雷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决冷世光所说的问题。

    秦怀远总说陈默雷是个老愤青,奔五的年纪了,还是有很多事看不开。

    其实,陈默雷不是看开不,而是看不惯。他承认,这个社会还有很多不公,他也承认,仅凭一己之力很难改变这些不公,但是,只要他看到了,他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改变,能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