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法院的中型会议室里,大部分座位已经坐满,再过20分钟,一场由法院提请、政法委召集的执行联席会议就要开始了。

    会议召开之前,秦怀远和陈默雷陪着政法高官叶炳坤在会客室里聊天。会议的目的是推进执行联动工作,聊天的内容自然也离不开这个主题。

    叶炳坤开门见山地说:“在提请召开这次会议之前,秦院长就跟我说过,最近的执行工作不是很乐观。据说,咱们东州法院的执行工作,在渤海法院系统的排名一直处于中游水平,怎么提也不上去。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障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秦怀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说:“叶书记,这主要是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到家。作为东州法院的院长,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保证,我们会尽快分析原因,找到症结,努力把执行工作提上去。”

    叶炳坤摆了摆手,说:“今天时间有限,咱们就不作长篇大论了。你们内部的问题主要属于业务范畴,要受上级法院的指导。今天咱们召开的是联席会议,讨论的是执行联动的问题。在会议开始之前,我想先摸个底,你们在执行联动工作中遇到的最头疼问题有哪些?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有哪些?当然,如果有些话你们不好拿到面上谈,那咱们就先在这个屋里谈。有需要政法委协调的,你们尽管提,如果政法委协调不了,咱们可以再找市委协调嘛。”

    陈默雷心直口快,一听这话,抢着说:“叶书记,不瞒您说,现在让人头疼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联动部门的数量和联合惩戒的力度不够。先说联动部门的数量问题,虽然现在的联动阵营已经覆盖到公安、检察、工商、国土、金融等等部门,但还是不能适应当前的形势,还应该继续扩大阵营,让所有与执行工作相关的所有部门,比如宣传、人事、纪检监察等部门都参与进来,只有参与的部门越多,联动阵营的力量才会越大。再说惩戒力度的问题。恕我直言,现在的联合惩戒力度还远远不够,很多被执行人根本感觉不到压力。比如说前段时间,高官会采纳我们的建议,向人大代表发出了倡议书,督促涉案的人大代表尽快履行法律义务,但实际上,目前只有三分之一的涉案代表履行了义务,其他的涉案代表仍然无动于衷,而且执行金额动不动就是几十万、上百万。那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现有的惩戒措施对他们没有形成足够的威慑力,即使他们变成了被执行人,也仍然保留着代表的身份。还有那些不在乎代表身份的被执行人,就更不用提了,高官会的倡议书,在他们眼里压根儿就是一张废纸。前段时间,竟然还有被执行人借着代表的身份向我们施加压力。您说,这种人哪里还有点人大代表的样子?简直比老赖还老赖嘛!”

    叶炳坤听了,颇为感慨地说:“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也不是只有咱们东州有这样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仅凭我一个政法高官恐怕是办不到的。回头咱们一起去向安邦书记做个详细的汇报,提请市委研究解决。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当然有!”陈默雷继续说:“还有党员、公职人员涉案的问题。作为党员和公职人员,本来应该模范地带头守法,可有的人却偏偏当起了老赖。您说,这像话吗?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最近会同纪委、组织部、人社局出台了联合惩戒失信党员和公职人员的意见,当然不能说没有效果,可效果还是不尽如人意。公职人员还好说,最起码有固定工资,大不了慢慢执行就是了;相比之下,那些没有公职的党员就不一样了,谈话也谈了,处分也给了,可他们就是无动于衷,而且你还拿这些人没办法,因为他们名底下什么财产都查不到。叶书记,这事如果发生在上了年纪的老党员身上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他们的经济条件要受劳动能力的影响,可那些党员一个个都年富力强的

    ,说他们穷得叮当响,这话说出去谁信呀?真是不得不承认呀,有的党员的素质,还真就不如一般的老百姓了!”

    叶炳坤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说:“现在,有的党员确实没有党员的样子。”

    “对了,叶书记,还有件事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陈默雷越说越停不下来:“咱们东州有七八个村的村委已经当了好几年的老赖了。这些村主要是城边村,再有就是位于工业园的两个村。最近几年,这些村的村办集体企业都发展的有声有色,可一到分红的时候,总有少数村民被排除在外。在这些人中,有的是嫁给本村村民又离了婚的,有的是嫁出去、离了婚又迁回来的,他们的情况虽然不一样,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户口都在本村,都是本村的村民。按法律规定,只要是本村的村民,就有权享受村民待遇,有权参与村集体经济收益的分配,可每次村里分红都没他们的份,逼得他们每年都到法院起诉。这样以来,我们每年都要重复地审理和执行这类案子,占用了我们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依我看,这种情况也是时候整顿整顿了。”

    村委涉案的问题引起了叶炳坤的注意,他问陈默雷:“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们每年都审理和执行这样的案子,难道这些村的村干部都不长记性吗?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陈默雷刚要开口,却被秦怀远打了岔:“默雷,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来,先喝点水。”说着把自己手边的水杯递给陈默雷。

    陈默雷端起自己手边的水杯:“我这儿有水。”

    秦怀远冲陈默雷使了个眼色:“那你就喝自己的。”

    陈默雷觉得秦怀远像是话里有话,可还没等他明白过来,秦怀远就把话茬接了过去:“叶书记,关于村委涉案的问题,执行局的同志们曾经进行过调查分析,并得出了一个较为可靠的答案。”

    “噢?是什么答案?”叶炳坤问。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这些村的村干部贪恋权力。”秦怀远解释说:“您也知道,这些村的经济条件都比较好,村干部手里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尤其是财政支配权,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不想得罪大多数的村民,不想失去手中的权力。因为按照规定,村两委成员都是由本村选举产生的,谁得票多谁就当选。这些村干部担心的是,如果他们让那些少数村民参与分红,就会相应减少多数村民的分红,就会无形中得罪了多数村民;如果因此引起了多数村民的不满,那下一届选举的时候,多数村民们就不会再选他们了。可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因为不给那些少数村民分红,得罪的只是少数民村,对最终的选举结果没什么影响。所以,他们宁愿牺牲少数村民的利益,来换取大多数村民的支持,从而保住村干部的帽子。我想,这就是他们心里打的算盘。同样的道理,他们拒不执行法院的判决,打的也是这个算盘,到了执行阶段,如果有村民对他们提出意见,他们就可以把锅甩给法院,说,他们没有给那些少数村民分红,而是法院硬从村账户里把钱划走的,他们想拦也拦不住。”秦怀远顿了一下,继续说:“叶书记,实际上,我们的强制执行已经成了村干部对村民的托词,或者说,他们是在用拒不执行判决的方式,来向多数村民表明他们的立场和态度,表明他们没有主动损害多数村民的经济利益。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从根源上解决,否则的话,这类案件还会继续发生,还会继续浪费我们的司法资源。”

    叶炳坤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们的分析很透彻很到位。我建议,这个问题应该及早向市委汇报,由市里统一采取措施,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在着手准备了。”秦怀远说:“最近,各地都在紧锣密鼓地出台党委政府支持法院基本解决执行难的意见。我们不想照搬照抄,而是想结合东州的实

    际情况,拟定出一份符合东州实际的意见草案,以便于更有针对性地解决东州的执行难问题。”

    叶炳坤欣慰地点了点头,说:“好!有想法!我很期待你们的意见草案。”接着,他又说:“对了,前段时间我听安邦书记说,你们曾经提出过一条建议——用帮被执行人就业的方法,来解决经济困难的被执行人案件的问题。我看,这个方法也可以写进草案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