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厅筝乐声声,绕山栈道尾端那一拐后,以墨鸦耳力能听见越来越清晰的弦音,和着山东头凛冽北风扯起的漫天飞雪,仿佛曲中有手有掌,端的舞出一套收放自如的三重心法。

    倏地一记白练破空,墨鸦霎时拂袖疾退,眉心间承着一股直捣眼关的寒锐之气,其狠戾之势不亚于尖锥当面,一瞬间雪沫在墨鸦足下随着疾退的身形砰然外溅,仿佛接的不是悠悠之曲而是摧枯拉朽的神刀一斩。

    轰地一声。

    雪沫炸出雪瀑,筝音恰一昂,墨鸦足跟之下已是万丈悬崖,半只足掌退至腾空,红衫袂裾凌空被内力扯出翩然怒放之势,片刻后又无声落下。

    “方奉精与本座,又来相扰。墨鸦,本座可过于宠你了?”

    密雪旋风中声如鹂鸟,传至男人耳畔,竟是四面八方辨不出方位。

    墨鸦半只足掌还腾在悬崖之外,此刻却是原地一欠身,红衫曳地拖出浅浅雪痕,他垂目看着自己手中竹叶状银刃,当着漫天飞雪,默默再度躬身,直到屈膝及地。

    “墨鸦僭越,只是方想起今日教主赐爻未解,墨鸦联想到屋中那人,不由迷虑焦躁,望教主不吝成全。”

    风雪扑面。墨鸦敛了内力任雪覆了满身,他保持姿势等了移时,直到红袖渐渐被雪掩上,眼前才出现一双白皙裸足,教主的声音含着叹息,自上方随雪飘落。

    “本座念你身世可怜,苦等多年未有消息才如此纵容你。”白皙的裸足踏在雪上,却没沉下一点足印,女人伸手,托起男人下颌,微微垂眸,对上视线,“正好,本座今日心法颇有所成,情绪尚佳,就解爻给你听。”

    “汝等薛氏遗孤,时至今日仍显迷津,或许未曾动身。”她顿了顿,美目一转,带上笑意,“至于你屋中那人,如本座所言,须得你自己去破解。”

    她看着男人被雪拂上的唇,白皙的指头一勾,溜进牙关,立刻便被温热的唇舌吮抚住,她被这献媚的口技弄得是心花怒放,裸足一点,她玉手滑过男人的下颌就往其怀中扑去,于是呼啦啦雪沫再度溅开,她枕在他怀里朝崖底跃下,一时双方黑发缠在一起,耳旁风声挟雪如同惊雷,而他看着她的眼却安静顺从得仿佛是卧在床畔。

    “墨鸦叩谢教主提点。”男人似乎是茅塞顿开,在下坠途中眉心一绽,笑了。

    女人俏皮地在他怀中一撇唇,明显因此心情极好。她偏了偏头,手指在他掌心顺着刃尖一刮,须臾间几分事理,来龙去脉已在脑中明晰。

    但是她知慎教教主何许人也,自然不会将底细率先亮个一干二净,她需要在暗处掐着一些人的脉门看个中事态,墨鸦虽为自己左膀右臂,但除了娈属,其身世附加的恩怨又太过繁冗——信,又不能全信——尤其是,三天前温泉边,男人与男人激烈接吻,她随手掐了个卦,但见纠葛已成定数。

    于是她,推波助澜。

    “你手里的捻着的,只是个赝物。”

    至此,下坠的途中俩人姿势依旧是一枕一托,分毫未变。只是话音刚落,墨鸦倏地弓指顺着落势一弹,掌中飞刃擦着崖壁打了个回旋又破开气流直直弹射过来,电光石火间两人足尖同时在飞刃上轻轻一点。

    女人娇笑着朝上而去;男人红衫一绽从旁掠走。于是眨眼间重合了片刻的人影又分开,皑皑白雪间只听见余音袅袅,声如莺啼,分外悦耳。

    “墨鸦,人都是你捡的,本座视为命数也不加以干涉。但教中男女身份悬殊,切勿厚此薄彼落人口实。你要记着——”

    “纵有千般算计,身为女人,自有其苦命之处。”

    墨鸦拢着襟口,听得山风卷雪中回音呼在耳畔,但声音的主人早已返回山东头,举目只见苍茫白雪,洋洋洒洒,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