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从薄薄的云层里探出来,温和地照出大片的光亮。
昭阳殿的一砖一瓦,在光亮里睁开眼。
从知意回宫起,乌兰寸步不离地陪了女儿几日几夜。直到阿九送来刘悯的供状,她才知道,女儿离宫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昨日阿九会突然在勤政殿发病。
十几年前的重阳节。她在贤德宫度过的那个兵荒马乱的早上。她一直以为是她亲手接生的悯儿。居然是一场骗局。
而她是推动了这场骗局的人。
原因,仅仅在于当时的她,对来自西狼的穆雪松的信任。
阴差阳错。
酿成大祸。
阿九没有表现出对她的怀疑。甚至,连问她一句都没有。她知道,他是顾念那年她自愿留下的情分。顾念她与他、与知意这么多年的岁月静好。
她与他半世夫妻,有缱绻,有谎言,有撕扯,有怨恨,有共同的孩儿,也有病榻前风风雨雨的相守,不离不弃的扶持。她对他狠不下心,他对她也狠不下心。但她与他都明白,他们之间,有一根很脆弱的弦,不能轻易去触碰。一碰,就会断。
他们都很小心地绕着这根弦游走。
如今,到这一步,她想去对他说些什么,却又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似乎,说什么,都很苍白。
知意看完刘悯的供状,吩咐宫人,说要沐浴。
她像是要痛痛快快地,把一身的阴霾洗去。
洗毕,她穿上了从前最喜欢的红衣。
她坐在庭院的暖阳下,对着乌兰笑:“母后,您给我梳头吧。”
乌兰看着女儿,恍惚间觉得,小小的知意,明媚如昨。
昭阳殿里大红色的虎刺梅,倔强又坚贞。
乌兰细细给女儿梳好流苏髻。
“杀了他。”知意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