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昭阳殿没有点灯。
四处一片漆黑。
檐下的风声,时急时缓,将治丧的声音、念经的声音若隐若现地送来。
马南星扶着白若梨,走到庭院。白若梨嘱她在外面等,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迈了进去。
阿九的尸首被抬走了。乌兰却仍坐在他咽气的那张榻上,一动不动。胆汁的味道、药的味道、腐烂的味道,似乎仍然萦绕着这个新寡的女人。
“乌兰——”白若梨唤道。
乌兰钝钝地抬起头来,她在这几个时辰的黑暗里,凝固了。
“姐姐,我骑马,骑了很久,到祁州,给阿九寻了药回来,可他没有喝下去。你说,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笑了笑,又说:“嗯,他一定是生我的气。那么,我也生他的气。我才不要输给他。”
白若梨循声摸索到她身边,抱住她。
“乌兰,九郎走了。”
“走了?姐姐,他去哪里了?”
白若梨摩挲着乌兰额前的发:“九郎这辈子太累了,一口气悬了几十年,如今,他终于卸下担子,多么好。”
“姐姐,知意走了,他也走了,人间空了一大半了。”
这句话,让两人的面庞都潮湿了。
白若梨道:“乌兰,接下来,你想去哪里呢?不管你想去哪里,姐姐都送你去。有姐姐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她在勤政殿跟殷鹤几番交涉,殷鹤终于答应了她。“孟氏”,殉葬,永远失去做皇太后的资格。乌兰,可活,以别的丝毫威胁、损害不到皇室的身份。
白若梨从心底希望乌兰后半生快乐。这刀光剑影的宫廷,这暗流涌动的临安,不待也罢。这里有太多沉重的旧事。离了这里,乌兰或许会从丈夫、女儿死亡的阴霾中走出吧。
“姐姐,我哪儿都不去。”乌兰说。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很坚定:“以前,我总以为,我想离开。可就在今日,我明白了,我那时不过是以一次次的佯作离开来遮掩我对阿九的感情和失望罢了。我每次在离开的路上,都在心里隐秘地渴望,渴望他将我找回。只是这一点,我从来不肯承认。姐姐,我十六岁进入临安宫廷,遇见阿九,嫁给他,同他生儿育女,一张榻上躺了多年,这里早就是我的家了,你明白吗?”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