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剧烈的攻击,他们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战阵,虽然胆色已寒,但大军前进并不会因个别禁军的胆怯而停止。禁军进攻的步伐虽然稍有迟缓,但还是攻上了第一道壕沟前的土坝,他们迎来的是明晃晃的钢刀和如林般的长枪。

    长枪和钢刀是密州军步兵的标配,密州军以十人为单位进行小队作战,四名枪兵负责冲刺、两名步兵持钢刀负责拱卫防护,四名弓手负责冷箭偷袭。赵小四在所在小队中任刀兵,他一手持盾护住要害,一手持刀挡住对面禁军的军刀,对面禁军是个黄面短须的汉子,恶狠狠地瞪着他,猛得又挥了一刀正要劈向他的左肋,这时赵大桥的长枪从赵小四的身后穿了过来,正好戳中黄脸大汉的胸膛,长脸大汉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眼中神彩飞快消失,吐了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赵小四正在剧烈地喘息,只听到赵大桥的惊呼声,“小心!”,他一愣,只见另外一个禁军从土堆上高高跃起冲自己劈了过来,“嗖”、“嗖”两声箭矢的穿空声,一支命中禁军的面门一支命中禁军的大腿,这名禁军连呼喊都来不及便和身砸在赵小四身上,刺鼻的血腥味让赵小四闻之欲呕,他推开禁军刚刚站起,只觉眼角飞过一个影子,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看到天地旋转,有一具身体那么熟悉,身躯上面却没了头颅,一股猛烈的血泉冲天而起。“这么快?”赵小四只有这一个念头,便再没了意识。

    “四伢子!”赵大桥大喊一声,悲痛中和旁边的族侄赵明达将两杆长抢捅进对面禁军的胸膛。禁军仿佛潮水般汹涌不绝,赵大桥这支十人队,斩杀了不下二十个禁军,但最终还是全部倒下了。两军相争勇者胜,大周禁军本已是勇武之军,但与密州军相比还是相形见绌,密州军以小队为战,各自守卫一块阵地,因是同村同族,往往伤损一人,反激起全队的狠劲儿,直至最后一人也不知后退。而禁军在损失三成兵力后已失了锋芒,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便是悍如契丹也未曾得见,一些校尉已被斩杀的队伍更是扭头往后跑,官兵后军即将被败兵冲溃。

    投石车和机弩的攻击一直没有停止,汶河之上已经没有完整的浮桥,近八成的官兵渡过汶河后没了退路,只能一路向前攻击。

    姚戈骑着马领着亲卫队砍了几个溃兵,暂时止住攻势。渡过汶河的一万两千官兵中,绝大多数是禁军精兵,虽然损失了不下三千官兵,但仍然有八千官兵,对面敌军阵地也损失了至少一千人,只要冲破前两道防线,便大局已定。

    这时从上游方向突然传过一阵喧哗声,一个斥候骑着快马穿过军队,来到姚戈马前,下马跪奏,“禀军帅!右军突袭敌军军阵不利,郗将军被斩杀,右军已溃败,敌军骑兵正衔尾追击而来,请军帅早作定夺。”

    姚戈和身旁的亲兵都没有料到右军会败的这么快,看斥候通报的时间,在自己刚踏上汶河南岸时,右军那边似乎便已分出了胜负。没想到以武勇著称的郗安和会如此无能。但是,现在……姚戈大喝一声,“好大贼胆,居然慌报军情!”

    在斥候与左右惊异的目光中,姚戈举起宝剑将斥候斩杀。

    “传我将令,左军、右军已突入敌军侧翼,敌军损失过半,已不足为虑,全军出击!”

    “敌阵已破!全军出击!”一声声响亮的呼喊声响彻在密州军阵地之前,官兵士气大振,攻击更猛,眼看第一道防线便会被攻破,只听得从密州军方向传过来惊呼声,不断有弓箭不顾误伤友军的危险,飞快朝一个身影射去。那个身影如幻如电,看不清身形,所有的箭矢被随意一挡便调转方向射向近在咫尺的禁军。

    “姚戈!纳命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周中军。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头颅便应声而起,在千万士兵的惊骇目光中,落入一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侠客手中,正是小摔碑手李昊穹趁两军战事焦灼,趁官兵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几个呼吸间击杀了主持密州剿匪的京东路招讨使姚戈。情势变化太快,所有的禁军都不知所措,只是本能地抵挡着密州军的反扑。

    正在这时,从汶河上游方向传来低沉如雷的马蹄声,只见尘雾弥漫中隐隐出现一支身穿红色军衣的骑兵,正是密州军孙大力部的两千骑兵。

    官兵的攻势已因姚戈被斩而陷入停滞,此时西南方向的骑兵来势汹汹,所有的官兵便失了斗志,纷纷向东北方向逃窜。密州骑兵冲入官兵军阵一边开始砍杀溃兵,一边齐声大喊,“放下武器,投降免死!”

    不及逃跑的官兵纷纷将武器扔到地上,跪伏在地,有些不长眼碍事挡了骑兵前进的官兵少不了挨上一刀。

    官兵左军的统将卓修齐也已被没着拦吴启斩杀,官兵在被射杀近千人后跪地投降。柳三一边让手下两千步兵收拢降兵,一边命三千弓兵压着阵脚,等着中军官兵自投罗网。两百步宽的战场成了官兵的绞肉机,三千弓兵以两百人为一排,密密麻麻地步成一个方阵,一旦进入攻击范围,一轮齐射便会死伤无数。

    辛辛苦苦逃到这里的官兵看到眼前十几步内已插满箭矢的空地,顿时知道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一丝抗争之意,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安丘之战进行得虎头蛇尾,姚戈组织渡河花了一个时辰,但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失了三个主将,全军投降。汶河北岸正准备绕到下游右军渡河处渡河参战的厢军,看到南岸主力已经溃败,如何还敢耽搁,立即转身向潍州州治北海县逃去。潍州知州李荣轩得知京东路招讨使姚戈被阵斩,三万官兵只逃得两千厢兵,哪里还敢死守,强令北海县令领本州厢兵、衙役看好城门,带着两千厢兵逃往青州求援去了。

    潘平一边下令命孙大车、柳三收拢降兵、打扫战场,一边命王老五清点队伍战损,将死伤兄弟妥善安置。

    赵大桥所在的小队,如今只剩下赵大桥和赵明达,赵大桥被砍断了一只胳膊,赵有达被砍断了右脚脚筋,两人被医护队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后,却也渐渐恢复了清醒,看到同村十个同族,如今只剩两人,两个不禁放声痛哭。主要由花岗子村教民组成的这支百人队的队长赵满贯也是泪流满面,他的百人队如今只有四十七人活着,其中还有三十二人身负重伤,其中十人眼看也活不成了,没有受伤的连他在内也不过二十二人。他们是官兵主攻方向的第一道防线,整个百人队斩杀了一百七十个官兵,砍伤八十余人,战果虽丰,但损失也巨大。虽然身处死地,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但战争结束后,他便开始了无穷尽的悔恨与后怕。如果,当初他没有主动请缨来到第一道防线,甚至如果他们没有报名参加密州军,这些花岗子村的同乡现在一定好好地活着,可是两个时辰不到,便与同乡同族的兄弟阴阳两隔,让他如何面见花岗子村的父老乡亲?

    安丘县衙正堂,鹤发童颜的五行散人牛星华坐在主位,两天王王、六个天将、潘平、王老五、孙大力、柳三分坐两边。

    “此战我密州军阵斩朝廷京东路招讨使姚戈以下将校十七人,官军阵亡四千五百余人,伤一千两百人,俘获官兵两万一千五百人,其中禁军一万六千人。我密州军阵亡一千二百五十三人,伤八百二十五人。“潘平向牛护法及各位天王、天将进行着汇报,他很清楚,没有三位天将的千军夺帅,官兵不可能这么容易缴械投降,密州军的损失将会增加数倍,就算最终取胜,估计也再无一战之力。以一万五千密州军,歼灭三万官军,俘获两万一千五百人,己方损失两千余人,无论如何也是一场大胜,但他却没有一点兴高采烈的样子,在座的诸人中,喜形于色的也只有孙大力一人。